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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闪忽现的金芒,是迦罗娜奔跑的方向。即使追尾、对撞的汽车堵塞了十字路口,即使尖叫推搡的行人充斥街头,她也要穿行其中,去挽回知错的朋友,那个调皮又懂事的坏蛋弟弟。
“看啊,小林,如今你能分裂力量,分裂并无实质的力量,玩得可爽?”中拳的赵无秋未曾后退分毫,相反,他扭头看向围观者与过路者的痛苦,似乎在欣赏,“人们常说,破坏力即为强,我却不能苟同。真正的强,是驱逐毁灭的光啊。来,你尽管来,而我,会为这些无辜的可怜人送上天武的庇护,他们「帝皇」的仁爱呀。你的家当,权且借我一用吧。”
语毕,无秋现身于满载圣岩的手提箱之旁。他撕开这皮质钢骨的箱子,任块块圣岩跌落在路上,从内散射不亚于初诞天晶的辉光。神奇的是,本该随着奇迹的激活而消融的圣岩,却是饱满如初,无止境地散发金芒,沿着温亚德的海岸线,构成辐射近万平方公里的光盾,连结为庇护温亚德的城区、城郊、乡镇、荒野、海面的光…
真正的庇护千里。
不用再解释,不用说多余的话,恢复了青壮之态的林思行回望行使奇迹的使者,以童真的笑告解朋友的意图——
来吧,放开手脚,痛快打这一场。
“天曜、天晶…御天士、重天、天道…”面对浩瀚的金色光芒,林思行想起了某位分身钻研而来的成果,低头吹了声口哨,“更符合梁语的习惯,更贴合梁人的文化…但说多了,又膈应得慌。奇迹、圣岩、前行者、巅峰、本源…我们说了太多次,彻彻底底给同化了,以至于揭开历史的真面貌,反是不知所以,认为错的非是自己,而是迂腐的前人…”
“多说无益,”无秋背负双手,欣然微笑,“还未见底,你该再试几招,试到再无进展,再无欲望,试到心满意足为止。不然,咱们不是白忙活这一趟,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是的,你说的对。那,竹子哥,我们再来过吧。”
林思行以五指挖入路灯的柱基,若无其事地抓出缠绕电火花的缆线。任何生命体都难以承受的电压,不能给他丝毫的痛与麻,更在他的体内裂变,如低等的植物般,进行那无丝分裂的原始过程,以最滑稽、最反常的方式,翻倍又翻倍,达成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指数式增长,击穿无助的空气,如雷霆诞生在大地上,向那高空、向那楼房、向那车辆、向那人与精灵、向那生与死…
向那万物释放。
再狂野的电流,也受制于庇护的光。在这肆意的闪电与金芒之网下,繁华的温亚德霎时鸦雀无声。尖叫的人闭了嘴,逃命的人收了腿,没有人拍照,没有人记录影像,什么最新款的手机、什么最高精的镜头,都不值得居民们使用。要观赏这百年未有的奇迹,自然进化的双眼,才是最清晰的窗。
距离较近的,是戴蒙德庄园的主仆。父亲带着孩子,哥哥牵着妹妹,仆人扶着小姐,如临深渊地走在家中,一步步爬上二层,小心避开破碎的玻璃器皿,在无遮挡的落地窗后,看黑发的年轻人在风波气浪中乱舞,势要把那屹立不倒的白发老头击垮。
再远些,刚接儿子放学的齐约娜,还在驾驶座上向帝皇祈祷,让捧着方红酒盒的阿纳塔别乱张望,自己则捏紧无信号的手机,希望丈夫能平安无恙。
更有些距离的街上,一对特立独行的师生还在赶路。跑不快,跑不动,迦罗娜只有挤开呆傻的行人,急匆匆快走,向最开始的那束光前进。她的身后,伊利亚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无声地走在老师开辟的道路中,又始终保持着距离,以舍弃掩饰的墨绿潭水,去注视老师焦虑的背影,渐起波澜。
又赶外面些,便是滨海的豪华酒店。旁的客人先不谈,住着少年、木精灵和男人的房,是唯一没有给前台打电话添麻烦的好客户。发现无法用网联系班布爷爷后,赛尔是撑起坚定的笑容,安慰快惊掉下巴的德瓦·格拉戈与雅星迪·艾普菲洛,说是爷爷在解决些小麻烦,很快就能处理干净。
沿着海岸往北漂,漂到堆满破船和集装箱的旧港,这藏满杀手流氓的鼠窝,也罕有地平息了争吵。巴尔托带来的四位杀手,放下另外三位同行的成见,从生锈的破洞里探出头,在电与光之下吞着唾沫缩回船舱,当起了藏在废钢烂铁里的耗子,一声不响。
可多弗斯先生的手下,却跌跌撞撞地滚进了船舱,隔着钢壁铁栏,指着海的方向,说大事不妙。杀手们推开他,跑上甲板,心顿时凉了一截——护送着航母的驱逐舰,已是清晰可见,两栖的登陆艇,已把一队队的士兵送上港口,集结待命。
格威兰的一支海军,竟在事发的同时,抵达废弃多年的老军港,但不幸的是,因为庇护的光盾在阻拦,他们寸步难移。吓到缩卵的杀手们只有和抓着脚架来提举机枪的大兵们共处一区,额头汗水滚滚,是肉眼可见的神经紧张。
年龄最老的那位杀手,已作祈祷的手势,低声背诵着晦涩的文章,听得瘦子与胖子抓耳挠腮,拼命嘘声,叫他闭嘴。可壮汉与中年人,倒是跟着念了起来,暂停了飙流的汗水,相信哪怕是不信帝皇者也能听懂,这三位杀手是在重复教典的内容:
“帝皇投来光,给迷途者指引方向…当他们走出方正的空之迷宫,云朵化成手,捧他们回到地上。那迁徙的天鹅群飞过,排为祝福的语——迷途知返的,帝皇恩赐你新生,引你向善;改邪归正的,帝皇使祂的光照你,予你幸福;阖家团圆的,帝皇夸赞这美满,赐你康泰!从过去的苦难到今日的祥泰,从今日的祥泰到明日的完满,帝皇在上,给你们永恒的平安!”
瘦子和胖子,虽然向来认为信教无用,如今,却是随着同行们祈祷,哀求全知全能的帝皇施舍平安。没多时,他们就瞧见,已靠近破船来的士兵们顿步转身,放弃对旧港的搜索检查,走向那停泊的登陆艇和驱逐舰。似是帝皇听闻他们的祈求,饶他们一马,叫这些不知为何冒出来的大兵快些回军舰上,免得给金芒外的闪电雷暴眩得眼花。
当所有杀手都在庆幸逃过一劫时,枪响了。
不,是炮响。驱逐舰像是发了神经,把舰炮对向天空,连鸣二十八响。可坠落的炮弹砸在庇护的奇迹之光上,又震不出一丝微波,被那流窜的雷电隔着金芒戏谑,散作无力的硝火与尘埃。
是海军在发疯?想以火力突破奇迹的屏障?不,不是的,在驱逐舰鸣炮的同时,登陆的大兵们清扫着港口的障碍物,把集装箱和生锈的残骸挂拖走、排开,为一架自航母起飞的直升机腾出空位、一尘不染的空位。
杀手们磕磕巴巴,再念不出半个音节。他们多少懂得格威兰军队的礼仪,海军的二十八响鸣炮礼,代表着庄士敦一世用四个礼拜击溃叛军主力、再造格威兰的壮举,是迎接如国家元首这等尊贵的贵宾,或是王庭君主的至高礼节。而在这节骨眼到温亚德来的,不会是他国的首脑,只能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君主…理应在康曼城的王庭安养身体的陛下。
从直升机下来的中年人,胡子、眉毛和头发修剪得整洁精神,红、金、黑的三色礼服,有着皮草的蓬松与腈纶制品的光泽,修身的程度正正好。可若凑近了看,就能发现,这在列队恭迎的士兵中走过的中年人,头发是黑白斑驳的衰老,面容是惨白无血的病态,就是准确如机械的步伐,也掩饰不了沉不稳的重心,揭示着他真实的健康状况。
这时,一位军官跑步前来,并拢双腿,立正行礼,向国王报告着什么。稍许,国王摇着头,把手一摆,走进临时支起的帐篷,休息去了。
士兵们再度行动。这次,粗暴拖行的废铁烂钢抓得水泥地哭嚎,没耐心的喊叫声吵得杀手们发颤。士兵们在问,在吼,在看这些废弃的船里有没有躲着流浪汉,叫藏着的活人赶快离开,他们要给属于王庭的军港来个大扫除了。
在脚步踏响船舱时,杀手们快些甩掉了腰间和怀里的枪,举着手走上甲板,给面色不悦的士兵们赔笑,好说歹说,仍旧拦不住士兵们的搜查。没多久,他们跟着一箱箱违禁的武器,和吓破胆的小流氓们哆嗦着押在一起,等候军官的问话。看着军官手里的钢笔,瘦子和胖子非常后悔,后悔听了巴尔托的命令,提前到这里蹲守;后悔没有跟巴尔托一起,跑去城里快活;后悔听了家主的安排,来这倒霉的温亚德对付什么朝晟人;后悔没有早些坦白,直到士兵向军官报告,才知道,守口如瓶的同行们把内情透了个底掉。
“带下去,毙了,当是给陛下壮行,”听到一些名字后,军官让卫兵押他们出去,不耐烦地下了命令,判了他们死刑,“哪条臭水沟的老鼠,也敢来跟王庭抢食?杀了,等之后发个通告,叫不知好歹的野狗们长长记性…再张牙狂吠,末日就到啦。”
的确,军港的西边,是黄昏的海平线,那没有波涛的海面,是水彩着墨的橘红,当一只海鸟叼着鱼破水而出,跟今天的太阳告别,那朵水花才恢复本来的蔚蓝。篮与橘,金与红,晚霞与船,光明与黑暗,都在没入寒风,没入无底的海洋。
有些没了老伴的居民,会在散步的时候给沙滩上热舞高歌的年轻人忠告——在温亚德,无人陪伴的夜,比冬天的海水更寒。有寻欢作乐的时间,不如找个对上眼的人,结婚忌酒,别再成日瞎胡闹,去改了这扰民的毛病,美美睡个好觉,在醒来时念一句“帝皇在上”。
可年轻人是不屑一顾,该进舞馆进舞馆,该去酒吧去酒吧,到沙滩的篝火晚会上嗑药,到朋友的私人宴会里乱叫。一些爱张扬的,或是拆了摩托车的排气管,或是踩死跑车的油门,不分早晚,把街区吵成竞速车的赛道。
他们年轻、快活,不守法纪、目空一切,会对呵斥自己的老人家竖起大拇指,再猛力向下,骂一声少管闲事,或是干脆置之不理,在极限的速度中甩开多事的老家伙,笑话他们是与时代脱节、不懂潮流的残党。
现在呢?这群狂放的小年轻,给平生未遇的奇迹撞折了门牙,连翻飞的座驾也顾不上扶,撒开腿就跑,边跑还边问同伴,是不是磕的药劲太大,弄出了幻觉,又或者做着长梦,还没醒来?往日拦不住他们的老人家可慌忙伸出拇指,顶着额头,叫他们快些跟自己祷告——神圣的帝皇,终于降下天罚啦,知错悔改,为时不晚呀。
不知是幻觉还是发梦,年轻人选择信了老东西的鬼话,生涩地跟读祷文,在金芒遮蔽的雷霆下,憋着撒尿的冲动,恳求没见过面的帝皇大发慈悲,宽恕往日的罪,给一次机会回头,给一次机会皈依。
而被林思行攻击的赵无秋,颇有兴致地望着这些忽然虔信起来的人,慢悠悠地评头论足:“临渴掘井,平时不念一字天武,不喊一句帝皇,临了磕头拜节,妄想好运加身,不甘穷途末路?省了吧,还是拍拍屁股,把断了的牙捡兜里,最起码还能找医生补上,不至于当个豁嘴佬。”
他的语言,是喉咙鼓动的微弱声波,在这雷霆之网的起始点,是会被电光撕裂的渺小,不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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