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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诊所二楼的床上,最初从这个房间的窗户翻进来的时候尚没有注意到,如今仔细观察,立刻就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房间里的摆设、颜色和格局布置,都带有浓郁的病院现实的气息,当时没有注意到,大概是因为太过熟悉了的缘故。窗户也是刻意打开的,却有一些表示出抗拒的暗示性装饰,就像是刻意让从这个渠道进出的人对自己的行为产生厌倦感。阮黎医生说这是专门为我保留的房间,那么,这些东西全都是为了我而特地准备的吧。阮黎医生或许知道我会从这里进来,而不是走正门,但我出现在她眼前时,她那惊吓的表情却也不是伪饰的——即便是最熟悉的人,从最熟悉的地方出现,也会因为一些细节因素,例如“无声无息”而让人受到惊吓,从阮黎医生的反应来看,她身上的确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她如果是正常的,那就意味着,我是不正常的。我对自己的不正常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对于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中,阮黎医生竟然是我的养母,倒是大大吃了一惊。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么,我和阮黎医生的养母子关系就是真实的,然而,在我的脑海中却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反而是有自己双亲的印象……我突然想不起来了。我不由得从床上翻身坐起,汗毛都竖了起来,“孤儿”的身份,是在病院现实中的存在,而在末日幻境里,我的确是有双亲的,而在这个世界的记忆里,也和末日幻境相仿佛,拥有双亲的记忆从来都没去深究。只下意识知道,他们正在国外工作。
只是,因为阮黎医生的话,让我不由得去接触这份的记忆,可是,没有——没有关于双亲的任何详细资料。关于他们的一切,就只有“双亲在国外工作”这个模糊的印象,平时里也从未如现在这般仔细深入过,去探究他们的年轻、身份、工作和相貌。
我对他们,只有模糊的印象,而没有具体的记忆,我甚至无法找到他们存在过的任何证据,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成长到可以认知外界之前的记忆。彻底模糊了。但是,阮黎医生说她是我的养母时,我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虽然觉得震惊,却只是基于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的认知产生的。
我越是深入去探究自己的事情,就越是发现,在这个世界里,我的记忆有太多缺失的片段和下意识的忽略。如今回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的自己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其实也不甚清晰,只是在阮黎医生提醒之前,我从未去想这些事情。也许,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中的认知,让我下意识将这些事情当作是“中继器陷阱”的破绽。
有太多细节,被我忽略。被我遗忘,若非阮黎医生的提醒,大概是不会刻意去想到它们的吧,正因为这些细节的存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和那严密的逻辑感。又进一步增强了。让我唯一还无法彻底认为这就是真实世界的,就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些细节,真的是因为我下意识忽略和遗忘的吗?亦或者,是我注意到了才存在。
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这个世界没有怪异和神秘,可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却油然生出一种怪异和神秘感。这个城市是和平的,人们是平凡又正常的,没有激烈的战斗,也没有大量的人口失踪,我原本觉得它很美好,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它就如同一张经过伪装的怪物巨嘴,勾引着猎物掉入其中。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因为,阮黎医生之前说过的话,让我反应过来,这种毛骨悚然的想法,的确是基于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才会产生的。一旦接受这个世界是唯一真实,而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只不过是基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所演化出来的“妄想”,这样的设定,的确不应该出现这种强烈的危机感。
在这里,阮黎医生和我不仅仅是养母子的关系,更是心理医生和精神病人的关系。我虽然带着“自己是精神病人”的觉悟,但要切切实实地承认这一点,将这个世界当作唯一真实,的确有一种下意识的排斥。这些情况,应该都在阮黎医生那里有病历备案,她对我进行观察和治疗已经很久了——当这个念头产生时,我又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阮黎医生相关的情况,有着很强的接受力,就像是理所当然,所以从未想过它是否正确和不正确。
这是一种面对朝夕相对的亲人的感觉,阮黎医生的存在感比我脑海中那模糊的双亲印象,更加地清晰,更加具有冲击力,也更加容易接受。
我仔细琢磨着自己每一个可能忽略的线索,将其拼成一个更具体的轮廓,伴随这样的举动,这个世界的真实感也越来越强,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没有再拿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来侧面印证彼此之间的关联,就好似完全将之抛之脑后,突然间又想起来。
注意力的偏向,就像是被两种力量分从两端拉扯着,让我在彻底浸入哪一段前,又将我拖出来。
我的思维开始混乱,无法再逻辑地去思考问题,思绪的发散,很快就让我连自己想到了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强烈的困倦弥漫心头。我闭上眼睛,意识朝着黑暗滑落。
在睡着之前,那强烈的困倦让我觉得自己一定会睡得很熟,但是,当我沉入黑暗中时,仍旧可以模模糊糊感觉到自我的存在,而随之感受到的强烈的下坠感,让我觉得好似灵魂要被这股拉扯的力量拖出身体。我在挣扎,我依稀知道,自己在挣扎,不过,身体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单纯只有我那模糊的意识在挣扎而已。巨大的恐惧好似从黑暗深渊的最深处蔓延上来,像是潮水,像是某种藤蔓植物,就像是粘稠腻人的液体,又好似一条巨大的舌头在舔舐全身,它充满恶意。让人联想到死亡,这些恶意刺穿灵魂的肌肤,扎根在内核之中,宛如一种诅咒,要和我连成一体。
熟悉的恶意,熟悉的恐惧,在模糊的意识状态下,我感受到的一切,都充满了“江”的味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同过去那般,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对我的亵玩,就如同在宣告对我的占有。我在恐惧中平静下来,平静中,却带着透入骨髓的恐惧,冰冷中充满了温暖。不安中交织着安详,矛盾的螺旋。就好似基因一样贯穿于我的身体和灵魂。
然后,这个意识模糊的自我“看”到了,在黑暗的深渊之下,不知道几万亿里,仿佛连距离都不再是明确概念的另一端,一颗血红色的眼球浮现出来。它凝视着我。我无法述说,这目光中的情绪,但我仍旧肯定,它绝非是单纯残暴而冰冷的,也许。残暴和冰冷,的确占据了绝大多数,但是,额外的情绪,就像是污渍一般,从一个角落中缓缓地蔓延着。
“江……”模糊可以感受到自我的我用尽全身心的力量,说出那个名字,仿佛那是一个充满了魔力的名字,一说出口,就即将从梦魇中醒来。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清醒,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无底般的黑暗深渊开始变得模糊。经过那么多次的体验,我知道,它并没有消失,只是重新回到它原本的所在。
当我可以自如转动念头时,第一个问题浮现: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呢?
这个念头就如同唤醒沉睡的钟声,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用力翻了个身,随后有一股力量在推攘我的身体,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迅速逼近:“阿川,醒一醒,要回家了。”
我用力睁开眼睛,阮黎医生的脸正靠在我的面前,呼吸轻轻擦过我的脸庞。我又做噩梦了,可是,这一次的噩梦中所发生的事情,在醒来之后,却没有如潮水般褪去,那股深刻又矛盾的冲击,将之烙印在我的记忆中。不过,即便是和这些天的噩梦截然不同的体验,但相对于末日幻境中的体验来说,却并不陌生。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这股残留在身体中的强烈刺激,比起前些日子里,那不清不楚的噩梦,这个清晰的噩梦反而让我更加习惯。
阮黎医生见到我清醒过来,便一边说着今天诊所的事情,一边收拾资料,她一直都在提醒我,这里就是真实不虚的世界。不过,噩梦中的“江”的出现,就像是对这个认知的反弹。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残阳的余光拖着长长的影子,让视野中的城市风景渲染上了迷幻的色彩,仿佛连空气都是闪闪发亮的橙红色。
平凡的世界,和平的城市,正常的国家,每个人都在习以为常中,度过自己的日常,看着行人们或匆匆或徐徐地从街巷中走过,我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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