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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虞府。
虞淮安已经致仕有一段时日,朝中大事不必再要他操心,他也就乐得在家中含饴弄孙,很是享了一阵天伦之乐。是以听到陈御史等人上门拜访时,他下意识皱了眉,随即想起最近朝中的风言风语,到底还是让人将几人请到了前厅去。
几人在厅中喝了半盏茶,才见穿着一身家常便服的虞淮安出现。
一瞧见他,陈御史等人便神色激动起来,纷纷起身唤了一声“虞首辅”,语调抑扬顿挫,激愤中透着心酸。
虞淮安朝中为官数十载,与这些老臣自是相熟,从前年轻时也没少互相拆台唱反调。陈御史等人这把年纪了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位置上,品行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大约是言官做久了,便容易钻了牛角尖,年纪越大越将礼法规矩那一套看得比性命都重,不仅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
他在主位坐下,摆了摆手“我已致仕,不必再如此称呼。你们先说说此来所为何事吧。”
虞淮安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德高望重,门生遍地,又是皇帝外祖,虽然已经致仕,但如今内阁首辅之位空悬,是以朝中官员仍习惯对他以首辅相称。
但别人唤得,他却不能再领所当然地应。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最后仍是陈御史率先开口“陛下与镇国公之事,您可听说了”
虞淮安点头,但从神情却看不出态度来。
陈御史只能将殷承玉如何偏袒镇国公,镇国公又是如何恃宠而骄仗势欺人之事一一细说,待说到自己去仁寿宫请求太后出面劝谏却遭拒时,已经是满心愤懑。
“镇国公掌着两厂一卫,前些日子他带着番子挨个去那些上折子弹劾他的官员府上,名为做客,实则是威胁如今只剩下我们四人不畏强权,还在奔走若是连我们也屈服,日后朝堂岂不是要被阉党把持”
王御史也接话道“这也就罢了,陛下乃是明君,必然不会坐视阉党乱政。可不知镇国公使了什么法子,竟让陛下为了他连采选秀女都不愿。陛下年已及冠,身边却连个妃嫔都没有,如此何时才能诞育皇嗣皇嗣事关国本,若陛下长久没有子嗣,恐怕又会兴起大乱来。”
听说他们先去求了太后不成,虞淮安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他想起年前皇帝曾同他提过,让他为殷承岄启蒙。寻常皇子并不会这么早就开蒙,只有被寄以厚望的皇子,才会早早定下老师,严加教导。
殷承岄与皇帝虽是亲兄弟,但年纪却差了近二十岁。等殷承岄长成时,皇帝已是中年。当时他还唯恐殷承岄被教养得太过优秀,养大了野心,生出兄弟阋墙的祸事。但现下回想,恐怕皇帝心中早有打算。
他缓缓叹了口气。按照他的想法,自是不赞同皇帝之举。
但他不仅是殷承玉的外祖父,也是他的老师。他为殷承玉启蒙,教他四书五经,教他为君之道。唯恐他会步了先帝后尘。
而殷承玉也并未辜
负他的教导,他是完美的储君,也是出色的君王。
这个外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但也正是因此,他十分清楚殷承玉的性情。他这个外孙这么多年来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不为外物所移。但如今他却为了一个人,生了私心,处心积虑地为其铺路,足可见其决心。
他不是不想劝,而是清楚地知道,劝不动。
“你们的担忧我都明白,但你们也太过小觑了陛下。”虞淮安捋了捋保养得当的长须“就说这些时日里,厂卫出动,但可曾有官员因此下了诏狱”
几人摇头,迟疑道“这倒没有,但是”
他们还想再分辨几句,就听虞淮安又问“若是陛下当真偏袒纵容镇国公,镇国公又当真恃宠而骄,你们以为你们几个还能活蹦乱跳肆无忌惮地奔走镇国公掌管厂卫后那些手段你们莫非没听说过”
自然是听说过的,不然薛恕带着番役登门拜访时,那些官员也不至于吓得如同鹌鹑一般。
见他们神色已有动摇,虞淮安继续道“今日你们既来了,我便也与你们说几句推心置腹之言。皇帝是人不是神,既然是人,总会有所偏爱。只要未曾影响朝政大事,他偏爱谁又与你我又有何相干”
“但皇嗣”
“陛下尚且年轻,皇嗣之事就是再过两年提也不算迟。”虞淮安道“如今陛下正对镇国公上心着,你们偏要冲上去反对。就是五分的喜欢,被你们这一搅合,也要变成八分甚至十分。这岂不是弄巧成拙”
他老神在在道“陛下亦是男人,年纪又轻,等过上一阵子新鲜劲儿过了,不必你们谏言,说不定他自己就歇了心思。”
他这话说到了几人心坎上。
陈御史颔首赞同道“姜还是老的辣,倒是我们几个钻了牛角尖。”
皇帝坐拥天下,哪有从一而终的
“那就且等个两年再看。”
几人达成了意见,同虞淮安拜别后,心情轻松地各自打道回府。
虞淮安瞧着几人背影摇摇头,心说再过上两年,皇帝对朝堂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到了那时,也差不多到了该立太子的时候了。
几个难啃的硬骨头终于消停下来,朝堂上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转眼便到了三月里。
三月春光浓似酒,正是万物生发的好时节。宫人往来忙碌,各处已经摆上了大盆开得妍丽的牡丹。
今日不开大朝会,殷承玉偷得片刻闲暇,铺开了宣纸,提笔画一株魏紫。
不必接见朝臣,他只随意穿了身玄色团花圆领袍,长发束在冠中。因垂首作画,从薛恕的角度看去,那双漂亮生辉的凤眸呈一条上扬弧线,浓密的睫羽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像敛翅栖息的蝶。
薛恕抬脚迈过门槛,作画的人听闻动静,漆黑的睫羽掀起朝他看来,眸中映着他与春日。
“那边忙完了”殷承玉搁下笔。
应红雪与贺山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十五。因薛恕想让她从镇国公府出嫁,这些日子便时常出宫,忙着督促修缮布置宅邸。
其实按照应红雪原先的打算,本该在去年就低调成婚。但中途婚事因为北征耽误,如今她与贺山都封了侯爵,再加上一个镇国公,想要低调也难了。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薛恕走近,自袖中拿出一封请帖“这是贺山托我转交给陛下的。”
殷承玉伸手去接,薛恕却又收回了手,哼笑道“也不知道姐姐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个蠢人,没见过新郎官给新娘子的娘家人下请帖的,没点眼力见。”
“娘家人”殷承玉眉尾微扬,去抽他手中请帖。
大红的请帖是贺山亲手所写,他是个粗人,也没读过多少书,字写得并不算好看,但一笔一划间,能看出写得极为认真。
被他抽走请帖,薛恕抿起唇要去拿“陛下与我是一家,自然是娘家人。”
殷承玉抬眸瞧他,若有所思地颔首,任由他拿走了请帖“说得倒也是。”
瞧着薛恕将请帖收进袖中,他眼中漾着笑意,揶揄道“毕竟母后都认了你这个儿媳,朕总不能再反悔。”
想起虞太后命人送来的亲手做的荷包、中衣等物,薛恕神色柔软下来。后宫清闲,虞太后闲来无事又捡起了绣活,但凡是殷承玉兄弟有的东西,都会多给他备一份。
他早年丧母,又与长姐失散,已经许多年未曾体会到被长辈关爱的感觉。出于对虞太后的敬重和感激,如今连带着对殷承岄都愈发有耐心起来。
只是触及殷承玉揶揄的眼神时,他还是忍不住逼上前去,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用力咬了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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