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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溟的帝皇当真是一言九鼎,不光是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完美诠释了何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倒还向那些本该在城门前就与自己分道扬镳的家伙谨以双手奉上了弥足尊贵的地主之谊,在姜乐冥一行人之前将己身身段放得极低,就好像从来都没拥有过帝王的头衔一般。堂堂一介南溟君王,却在名不见经传的外人前摆出极尽谦卑的态度,当是时,哪怕是其身旁的亲卫,也难免有些看不过眼。
尚未被人认出来其六殿下身份的姜乐冥本来是想让江鸣羽带着雪儿先离开这个表面平静,却谁也无法担保得了其下不是暗流涌动的是非之地,江鸣羽最起初的想法与之不谋而合,奈何这个于无言中达成的共识,到头来,居然是被银发给亲手破开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进了南溟京师,这座雪儿曾几何时,只在茫茫人海中匆匆望上了一眼,便再也没有来过的偌大城池。
曾踏足的码头仍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往返世界各地的船只照样络绎不绝,像是完全没有受到那场“秘密之战”的影响;大街小巷中,锦服华裳的照旧钟鸣鼎食,带着一票子小弟于云雨之乡自由穿梭;棉衣素袍的如常铺开自家的店铺,或卖力吆喝,极力推销着自家的产品;或沉默不言,希冀着哪天能够出现一位有缘人,能够在这茫茫尘世间慧眼识珠。
除了只是单纯而无力地换了另外一批人外,这里的一切几乎都与雪儿脑海中的朦胧印象一模一样,乍看下,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进步。新王登基,对于这个早将奢靡与悬殊刻入骨髓的京师,似乎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不过,人逢在世,总有几次会草率地戴上那副先入为主的眼镜,或有心或无意地抹去某些切实发生过的细微变化,再让内心中固有的偏见拔得头筹,将“那个曾经”再一次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景象。
是的,南溟京师内的贵族仍旧张扬跋扈;是的,南溟京师内的穷人仍旧有苦不敢言。但是,近些日子以来,已是多年势成水火的两者间,确确实实是多出了很多调和的可能,令那原本可谓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逐渐出现了缝合的痕迹。
曾经那些只会对贵族点头哈腰,对平民不屑一顾的官兵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铁面无私的明吏于大街上仗剑而行;那些曾经为上层所垄断的生意,近日已是逐渐多出了质朴的面孔。
对于穷人们来说,曾经那些随时都有可能缠绕到自己身上的阴霾,终致万劫不复,现如今已被破晓曙光缓缓驱散;对于富人们来说,曾经那些借着天高皇帝远就能胡作非为的桀骜不驯,已被凌烈的寒风从骨上剔了下来。
只不过这些潮流尚未将整座京畿尽数席卷,更何况,但凡是有光明生长之所,则必有黑暗的滋生,而再一次登临京师的雪儿又刚好撞见了基本与当时如出一辙的一幕,如此一来,南溟的观感会每况愈下,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但就算是这样,雪儿也不愿意听从江鸣羽的苦口婆心,选择先出京畿,等时机成熟后再把姜乐冥救出来;毕竟等待已经让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了,在她的生命里,许多人的不告而别,基本都是以好言相劝的“等待”作为起点的。
险些因好言相劝而把嗓子说到冒烟的江鸣羽满眼无奈地看着那个表面上正静心享受着美食的雪儿,感受着她那早就已经把自己彻底出卖的气息波动,单手轻捧唇瓣,掩住了自身柔然的叹息。
“哼。”当江鸣羽的注意自沉思中猛然回神时,传入其耳畔的,是一阵夹杂着闷哼的来势汹汹的脚步声。
也不用江鸣羽主动起身迎接,两位径直走向自己的老人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其身侧早已备好的空位上,尚且还能维持平和心态的光头老人坐在长眉与紫衣中间,以左右逢源的泰然气色,默默调节着后两者间那几近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两位前辈。”江鸣羽侧过脸,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邓夙启那张仍能保持慈祥面色的沧桑脸庞。
至于愤懑两字都已是刻在脸上的孙鹰谲,则是大袖一挥,一把便从路过的店小二手中抢来一盘完整的茶具,自顾自地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举之一饮而尽。
“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店小二正准备要贯彻何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去向那长眉老人讨个说法来着,却见三两块拖着彗尾的碎银纷然而至,稳稳地落到他的手中。
“抱歉呐,我家长辈脾气不太好,还请见谅。”刻意将身体压前的江鸣羽向那店小二投以歉意的微笑。“那些钱就当我们买了这壶茶吧。”
店小二先是看了看手里那货真价实的银子,眸中星光一闪后,又瞪了那个完全是目中无人的长眉老人一眼,这才在脸上挂起心满意足的笑容,若无其事般哼起小曲,慢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江小弟破费了啊。”正唱红脸的邓夙启耸了耸肩膀,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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