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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站起,却无奈双腿酸麻遍至,扑通跪地,陷入湿泥里。
紫衣男子见势,轻跃而起,掩护众人迅疾退去。
槿娆欲追,却抵不住遍体软麻侵袭。咬破唇的血水,呕吐的毒血,汗水和黑雨包裹着她。
响雷嘶吼,闪电白鸣,槿娆试图让破唇的疼痛刺醒自己的神经。
作为北魂堂,号称“中白狼”的苏瑾娆,怎可遭暗算失手?
一道黑影划过,熟悉的身影现于眼前。
“八魁……”槿娆未有余力疑惑于西八魁缘何突然出现。少主密令信已传达,八魁前日以少主密令急招为由,匆忙告别,此时理应在返回长安的路途上。
槿娆低语,密林之东,颤抖地抬手而指。
八魁身着夜行锦衣,眯眼俯视槿娆。
寒月刃出鞘,寒气四射。
槿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在昏厥药物的作用之下,跪地的她不可置信地仰头,那明洌的寒月之刃,此刻,正刺入她的左肩,血水融杂在寒雨之中,顺势而下。
她却看不清西八魁的表情,许是狂雨作祟,许是蒙药余威。
锋锐刀刃抽离她的身体,她捂住左肩伤口,却感受不到刀伤疼痛,耳边只有剥落的雨声,和西八魁惨白的脸。
八魁缓缓下蹲,与她平视,表情茫木,凑她那么近,近到她足以在八魁眼中看到自己。
八魁的声调不高,一字一句却清清晰晰窜入她的耳里。
“对不起,少主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步天歌,他的目标,是你——苏瑾娆,你知道,皇上记恨你由来已久,少主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要保护北魂堂和慕容皇族的血脉……”八魁注视着她,右手抚上槿娆的嘴角,轻轻拭去那浑腻的血水,“少主让我转告你,这一切,他皆是身不由己。”
肉体之痛,都是身外之物;而真相之言,才是真正的伤人利刃。
苏瑾娆,你受过多少的苦痛,身体留下多少的疤痕,你见过战场之上的乱箭横飞,甚至品尝过生死一线间的游走;而此时此刻,一句话,就能轻易夺去你的七魂六魄,你最后一丝的战斗力。
槿娆一头栽倒泥水之中,不可抑止地抽搐,几近窒息。
一切,终于顺理成章了。无怪乎突然要行刺有恩于慕容府的步天歌,无怪乎突然冒出一杯内含上等蒙药瞒天过海的马奶,无怪乎你了然无邪的小女孩必然会是我的软肋,无怪乎会有两位神秘紫衣客护体,无怪乎西八魁“密信,急召”又突然现身西域,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苏瑾娆,死得顺理成章。
少主,槿娆不过是你捎带手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草芥之命,你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对不起,槿娆。”西八魁站起身,抬起脚,踩在软绵绵的槿娆身上,顺势一踢,毫无抵抗之力的槿娆,顺着滑糙的泥水,滚落斜崖……
倒趴在粗粝的崖底泥地里,槿娆如一尊倒塌的枯木,被泥水血水滚裹,风声撼山,恶雨怒涛,滚滚泥流溃决,杂泥碎石涌向她的身体,逐渐掩埋她的气息。
没料到,我苏瑾娆的终南之境,竟是这西域,荒岭乱石之地……
风雨中的西八魁,望着山崖之底轰然的泥流,似乎看到,夜雨黑黝的山崖之间,一只硕大腾空的蜘蛛,慢悠悠地吐露冥丝,织补出一张又大又密的网……网出人心的诡谲,雨水打在她惨白的脸上,打在她鬼魅一笑的唇角……
百年不遇的西域恶雨,暴降三天三夜。
长安,慕容府。
三更之夜,只有细雨靡靡,换岗的卫戍兵一如既往地在黑暗中,凝神每个角落。
长廊里只留一、两盏盈盈灯笼之光,整个慕容府都似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安眠无恙。
东井肩驼战鹰,疾步而来,沿途三五个门禁卫戍兵见他,都恭敬地侧身迎他而入,只有战鹰偶尔扑腾的翅膀,打破一点廊道之间的寂静。
拐入铜雀廊道,清净之雨纷落在漆红的扶廊之上,滴滴答答的雨声之外,似有一丝弦乐自远方忧忧而来,东井不禁放慢脚步,竖耳聆听,在这夜魅如水的时刻,那丝丝低诉的弦乐,倒让东井的心,没由来地抽紧。
廊道尽头是一个奇高无比的身影,北魂堂的首将北鬼负手而站,瘦矍大耳,挺拔伟岸,身形足有十尺之高。此时他深眉紧锁,已久候多时。东井上前,微微摇头,北鬼眉头一紧,满脸煞气尽出,表情愈加凝重。
前方就是铜雀殿,灯火通殿,弦乐幽幽,与周遭的幽暗宁静,对比鲜明。
一踏进殿堂,东井登时被这满堂乌泱泱却沉默的众人所震慑。
殿堂左侧,是从阿房宫策夜赶到的二少主慕容冲,端拿着一只空的茶杯不断摩挲着边缘,在一旁端坐的是清河公主慕容冰,依旧冷若冰霜,不苟一笑。这两位慕容皇族的姐弟,同时出现,犹如一幅惊天泣地的绝美画作,泛尽天地间的灵气。
殿堂右侧,北魂堂一干将领齐聚,千里耳南轩辕挺立在众将之前,迫不及待地与东井交换目光,见东井微微摇头,南轩辕惊愕失色,差点失声喊出。
老谋士段崇微微弓腰,矗立在清风禅榻边上,看见东井的神情,已了然几分。
清风禅榻之上,少主慕容垂低垂着眼帘,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看不清他做何神情。
无人多语,唯有琴乐,单音而出。
东井扑通跪下,震得战鹰一抖,振翅盘旋而起,停落在它熟悉的琨华烛台一角。
“禀告少主,西八魁前方遣战鹰来报,十日前,西域姑臧突降百年不遇的大雨,引发泥流成灾,槿娆不慎栽马被埋,八魁已护送着槿娆尸身回都,不日将进城……”
大手一张,琴弦尽断,弦音震乱,水蓝袖袍一扬,清风琴被抛起重重砸下,裂做两半。北魂堂全堂之人,登时肃肃下跪。
慕容垂双手撑桌,微微前倾双肩,自上而下缓缓俯瞰堂下之人,一字一句低沉的言语,似在他深喉咆哮,空气之中,剑气横溢,“谁说槿娆已死,哪怕倾国兵力,也要把她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