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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瓷扑哧一笑,丢下剪子,阿正就来了。

    阿正是杨延宗一个亲兵,不过算半拨给她了,先前出门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办事的。

    阿正陈皮脸,有点黑,不大帅,是个不怎么说话但办事很牢靠的小伙子,苏瓷倒对他没任何意见,只不过由于皮相吸睛原因,她原本没注意他,她看中的是一个叫大铭的帅小伙,眼睛大,皮肤白,嘴角还有梨涡,还爱笑,看起来特别养眼。

    可惜杨延宗没把大铭给她,而是回手一点,点了阿正。

    苏瓷:……行吧,阿正也挺好的。

    反正就是办事牢靠有效率,也挺棒的。

    阿正从廊下来,今天有雨,不过入夏的雨和春天不同,痛痛快快哗啦大半个时辰就停了,檐角庭院湿漉漉,阳光出来了,天空还挂了倒淡淡的彩虹。

    苏瓷把那盆可怜的山茶放在院角,还特地往里藏了藏,以免她亲娘来看她时发现了,便听见脚步声,阿正推开院门快步上廊:“夫人,颜姨娘来了,赤足徒步,正奔至营区外,夫人我们可要拦截她?”

    拦截啊?

    苏瓷摸了摸下巴,也没什么意外的,昨晚杨延宗就给她说过了,她这不就是在这等着呢。

    颜姨娘想硬闯的话,其实不大可能,譬如现在苏瓷发话的话,她马上就会消失。

    只不过吧,苏瓷想了想:“算了,别了,让她进来吧。”

    别拦了,虽说拦也能拦住,但颜氏姐妹平时来往频繁,今天拦了颜氏过两天也就知道了,没什么意义,反而到时还得加一重解释。

    所以别拦,让她来吧。

    就连杨延宗也没说拦,只让她盯着,可见也是知道的。

    阿正应了一声,出去了。

    苏瓷放下花盆拍拍手,行吧,看来今天有一出大戏了。

    ……

    当颜氏的婆子闯过前院拍东大跨院的门,急声说夫人请大少奶奶过去的时候,后院已经闹过一场了。

    杨重婴出门了,今天是月初,是他出门去营区核对账目的日子,这几天都不在家,杨延宗也不在家。

    颜氏又惊又急,身边的颜姨娘跑掉了两只绣花鞋,雪白的袜子和裙摆泥泞一片,脚跑出血了,浑身被大雨浇了一个透,两颊打肿嘴角流血,双眼肿得像一对大桃子,拽住胞妹的手,急得跪下来了,连哭带求:“妹妹,妹妹,你让外甥抬抬手,别生世子的气的,放他一马吧呜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死了啊,那是要了我的命了!……”

    “姐,姐姐,你先起来啊!”

    颜氏心乱如麻,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啊!姐姐怎么会说大郎对世子下毒手,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得不行,赶紧打发人出门找杨延宗,又急声:“快,快去叫延信兄弟和苏氏来,快啊!”

    也被吓了一大跳的婆子赶紧往前面跑,和守院亲兵解释后急忙擂东大跨院的门,又叫跟出来的丫鬟去找杨延信杨延贞。

    杨延信出门了,杨延贞今天休沐在家,苏瓷到的时候,杨延贞已经被颜氏和颜姨娘夹杂得满头大汗,有颜姨娘在有些事情也不好说太明白,他只好反反复复说:“不管咱大哥的事,才没有,对世子是卷进通敌叛国案去了,他截获北戎人手里的一千五百两官银,偷渡过程中人赃并获的!”

    颜姨娘“咚”一声直接扑倒在地,这还是她第一次确切知道季堰的罪名,当场天旋地转,往地上一倒,吓得颜氏赶紧俯身扶她,颜姨娘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铁青铁青,“……姐,姐要救他!”

    说着直接厥了过去,一度似乎连呼吸都探不到了,好歹按死死按住人中才还缓过来,颜氏心胆俱裂,一叠声叫婆子叫大夫,又抱着颜姨娘急声让收拾院子,她已经知道颜姨娘内撵出六王府了,看样子似乎还想让她留下来住。

    看得苏瓷眼花缭乱,最后一句她心里卧槽,这不大好吧?

    不过不用她发言,这个时候,杨延宗终于回来了。

    这个男人一身扎袖紧身苍色麒麟纹长袍,逆着光,从大门缓步而入。

    颜姨娘一见了他,就犹如见到了救命的稻草,被按人中按得半昏半醒的状态瞬间如同打了鸡血般,挣扎从婆子怀抱站起,冲过去跪下,声声泣血:“大郎,大郎,世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姨母给你磕头了,你饶他,你饶了他!看在往日他对你的关照上,你饶他一回吧!!”

    “关照?”

    杨延宗忍不住笑了笑,颜姨娘怕是不知道世子以前是怎么一而再的“关照”他的吧?

    杨延宗居高临下,淡淡对颜姨娘:“姨母怕是不知,我与世子疏远已久,当时并不知此事,而此事已呈于御前,非一般人能左右的。”

    颜姨娘愣愣的,什么,御前?半晌,她呆呆,颤声:“那,那如果定罪,世子会如何啊?”

    “按律,通敌叛国者,当夷三族。”

    但宗室肯定不合最后一条的,老皇帝当然想一举灭了六王府,但成不成功另说。

    只不过,季堰本人,斩首是跑不掉的了。

    当然,也不用旁人斩了,六王已经亲自动了手,这是杨延宗收到的最新消息,他道:“只是不待审判了,今早有消息称,六王昨夜大义灭亲后于今早当朝请罪了。”

    淡淡的声线,似乎带着点叹息,仿佛在天边飘来,每个字拆开颜姨娘都认识,但拼凑在一起,那意识却似乎听不懂。

    五雷轰顶,她顶门一热,当场晕死过去。

    颜氏尖叫一声。

    她刚跑出去前院叫亲兵叫大夫的,连苏瓷在场,三儿子在场,她都慌乱得忘记使唤了。

    一回来,刚好见这个情景,大骇,冲过来一把接住她姐姐,一试幸好还有呼吸,赶紧叫婆子抬进屋里,隔壁院子正收拾着乱哄哄,她直接让人把颜姨娘抬进她屋。

    她哭着,刚才那一下真吓死她了,颜氏惊惧交加,使劲锤杨延宗,“你和你姨母说什么了,有话怎不能缓缓说,你这是想要她的命吗?!”

    这是她世上仅剩的娘家唯一血亲啊,姐妹相依为命多时,他又不是不知道!!

    颜氏急忙说:“你姨母先在家养着,这事你先别管,你赶紧救救你世子表哥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实话说,颜氏这人吧,从小流离失所,虽说官宦千金出身,但逃亡比养尊处优的日子还长,读书不多,素质也不高,她的表现经常和素养贵妇差别挺大的,道理有时也说不通,但杨延宗兄弟还是很愿意迁就自己的亲娘的。

    可这一回,颜氏却撞铁板了。

    “没救了。”

    杨延宗淡淡一句,颜氏一愣,半晌抬头,杨延宗一字一句告诉她,“季堰没救了。”

    他俯身:“娘,你知道吗?季堰为了保住史氏兄弟,三番几次于置我于死地!!”

    “你往乌川走那一趟,爹差点死了,也全是这里头的缘故。”

    杨延宗淡淡道:“季堰在追搜北戎私盗的银车中生了贪婪之心,欲私自瞒下,被季邺告密,人赃并获。”

    “我事前并不知。”

    “别说救不了,就算能救,我也不会救,娘你知道吗?”

    杨延宗垂眸看他的母亲:“还有,双方误会太深,姨母并不能留在家中,我让人送她回六王府。”

    杨延宗这一瞬露峥嵘。

    他向来对家里人都是很温和的,杨延宗血腥一面从来没有对过家里人展露过。

    尤其颜氏,她不涉外事,就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大儿子。

    说及前事,杨延宗神色淡淡,眼神一瞬凌厉,眉宇气势陡然而生,他手上留过太多人命,北戎的,战场的,朝中敌人的,细作的,种种对手的,这一瞬间乍露的气势哪怕未曾全面,那血腥气和凌厉气势已经让人心惊胆战。

    颜氏骇了一下。

    心肝栗然一悚,寒气直窜后脑,让她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全程目睹这一幕的苏瓷也不禁再度感慨,啧,就说吧,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真温和的人,他划下了底线,在他底线内,他愿意容忍的人,怎么都好。但有一个,谁也不能试图越过他定下的底线,就连颜氏也不例外。

    他是不可能让颜姨娘这个有可能演变成潜水.炸.弹的人物留在家中的,开什么玩笑呢?

    他是个规则制定者。

    他宽容,那是他愿意宽容,倘若他不愿意,他马上就能让你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苏瓷心里啧了一下,就一点都不意外。

    哪怕最近杨延宗表现得多么的温和,她也没忘杨大佬的大白鲨本质。

    当然,杨延宗对他娘还是很宽容的,察觉颜氏的惊骇,他敛了敛,很快就外露的气势敛起,那种血腥骇然的感觉就散了,他俯身扶住母亲,和她说道理:“世子如今这般的罪名,留在咱们家里总是有些不合适的,你说是吗娘?”

    颜氏总算缓过来了,但方才心惊胆颤的感觉仍在,她有些讷讷,但颜氏对颜姨娘感情还是很深的,姐妹年幼遭遇抄家夤夜外逃,当年她年纪小,是她姐姐一路拉着她的手跌跌撞撞走出来的,后来又落入人贩子手中,姐妹俩逃到一半被发现追上,最后是她姐姐牺牲自己把她推上船,让她逃出生天,自己却被逮回去。

    不然颜氏后来也不能幸运嫁给杨重婴。

    而颜姨娘却被辗转卖了多次,卖进六王府府中。

    或许颜氏姐妹在别人眼中有各种缺点,但姐妹情却是真的,真正的相依为命。

    颜氏急了,顾不上那点惊悸,赶紧拉着杨延宗的手,“别人不管你姨母,难道你也不管她吗?你娘母家死绝了,就剩这么一点血亲了,你难道连口饭都不给她吃吗?!”

    杨延宗拍了拍他母亲的背,想了想,最后说:“那将她安排在南郊庄子住,可好?”

    这算得上一个折中的办法,再多,那就不可能了,最后,颜氏还是答应了。

    之后散场,颜氏急忙接了大夫进屋看颜姨娘,杨延宗吩咐几句,杨延贞便去了,他立在大厅片刻,转身离去。

    苏瓷顺势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

    这人男人走得很快,步伐有些急,跨过后宅大门踏上前院的青石板,却突然停下来。

    他突然站住,苏瓷正奇怪,杨延宗却回过身来。

    阳光下,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奇怪看着他。

    她发饰变了,但一双眼睛却从未变过。

    不对,其实她发饰也没变对,一双娇俏的纂儿,从来都不是标准的妇人发式。

    杨延宗盯了她半晌,忽这般道:

    “我不喜欢别人敷衍我。”

    在他的认知里,妇人该是天然就爱着她的丈夫,以她丈夫和家庭为中心的。

    妇人进门,冠以夫姓。

    夫为妻纲。

    天下自来如此。

    但这一回,两人的脑电波却没接上。

    苏瓷:“……”

    几个意思?

    她莫名其妙,大哥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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