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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一线蛾眉月悬于天际,星光隐隐,树影婆娑,只不过不是每一处的夜色都是那般安宁静谧的。
世子的生命在今夜落下帷幕。
杨延宗得讯六王提剑并携季邺张东陵而出的时候,淡淡冷笑一声。
他猜到六王要干什么。
世子的生命即将终结在今夜。
季堰,此刻大概还心怀父亲六王府营救他的希望吧,就该让他好生品尝一下无穷的恐惧惊怕,在骇然和没顶的绝望中痛苦死去,先前的帐,才算两清!
杨延宗猜得一点都没错。
沓沓的马蹄声,响起在阳都西槛寺大监狱的大门外,今日下船的人虽都涉及重案,不过由于都是嫌犯,还没查清定罪的,于是并未投入天牢之中,而是按惯例一律先投进阳都西的西槛寺大监狱,待禀过皇帝后,再行定夺安排。
“谁?——是六王!”
西槛寺大监狱看守非常严密,不但有狱卒还有随船而下的禁军,可谓里三层外三层,可到底这里不是天牢,六王也不是要带走世子他只是要进去看看,探监的话,额,没明确禁令和圣旨的话禁军夜也很难坚定去拒绝六王。
六王就是深知这一点。
他佩剑回鞘悬于腰间,一身玄黑滚金边大披风,面沉如水,直接大踏步进了监狱大门。
季邺是六王思索过后命人叫出来的,同来的还有张东陵和当时负责给监察司和虔王报讯的人。
季邺和张东陵对视一眼,前者勾了勾唇角,率先跟了进去。
季堰正被羁押在大牢里。
天之骄子,一朝坠落,由最初的惊慌忿忿后悔自我安慰,到真正被押上囚车送进西槛寺大监狱等候审判发落,所有侥幸和自傲终于全部消褪,恐惧漫上心头,他终于由衷地惊骇起来了。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根本就坐不下来,在大牢内来回走动,晚饭送进来根本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他一脚踹翻托盘,双手抓住圆木栅栏,厉喝:“去通知六王府,去叫我父王来,去,快去,我父王和母妃!!”
“去啊,快去!!!”
被关押了这么久,季堰早已蓬头垢面,身上白色的囚衣沾着黑灰,发冠不知道哪里去了,批头散发,状若疯癫,狱卒啐了一口,行了,不吃是不饿,懒得理他。
季堰目眦尽裂,指着对方厉喝:“狗奴才,你给我等着!!!”
狱卒被他喝得顿了顿,有点犹豫也有点害怕,毕竟他们不是禁军也没有皇帝名头罩着,万一季堰出去了,报复他也就一句话的事。
季堰看到对方表现,心里惊惧才稍稍一定,犹如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稻草,对,父王还捞他出去的,会全力营救他的,他是六王府世子,父王苦心栽培二十多年的继承人,肯定会的!看狱卒都怕了!!
但季堰的希望很快就被打碎了。
轰然粉碎!!
正当狱卒犹豫间,但很快他就不用想了,以为底牢很快听到一阵脚步声。
沓沓沓沓,一下接一下,急促迅烈,皂靴落在青石甬道内回声极清晰,对方来得很急,很快,就听到骚动,“……是六王,六王来了——”
一身金黄锦衣长袍,外罩玄黑大披风,眉目冷然肃杀的六王出现在阶梯顶端的门洞内。
紧接着,是季邺和张东陵。
“父王,父王!!您来了,您终于来了,儿子,儿子冤枉啊!不,儿错了,父王您——”
很难形容此刻季堰的心情,简直大喜过望,骤见父王的狂喜一刹,以至于他忽略了六王过分冰冷的神色和眼神,还有后面的季邺和张东陵。
但当六王步下台阶,季邺慢慢跟着下去的时候,他还是看见了。
乍见一瞬,季堰简直恨不得生饮他的血,暴喝:“贱人,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你竟还敢来!!!嗬——”
夜风有些凉,季邺出来得急,他没披披风,但心却是火热,他慢慢抬起头,给季堰一个讽刺至极的微笑。
高高在上,如同看一头落水废犬的微笑。
这个微笑看得季堰勃然大怒,但紧接着下一瞬,各种激烈的情绪却突然一顿,季堰不是傻子,——季邺怎么会在这里的?
六王怎么会没有处置他?
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季堰心口骤一惊,一凉,紧接着,他刚才狂喜激动中忽略的东西就全部浮上心头显于眼前了。
六王慢慢下了台阶,下来之前,他看一眼陈旁,陈旁会意守住门洞。
六王下至牢门之前,站定,他眼神过于冰冷愤怒,眼神一瞬狰狞,让季堰一触,心脏一缩,继而惊慌的辩解起来,“父王,父王!您听我说,您听我解释——”
“说,那你给本王好生说上一说,说说你为何私下在银船动手脚,说说你是不是两肋生翅,竟敢私吞赃银!!!”
六王当真的是愤怒极了,好一个季堰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千五百万两的北戎盗取库银,整整一千五百万两!!北戎啊!!明知北戎人在里头他既然还敢掺和,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通敌叛国的罪名他都敢碰,他这是想把整个六王府拖进泥沼,生生拖死啊!!!
“孽子,好一个孽子!!!”
六王厉喝,指着季堰怒骂连喷,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之后,之后不再犹豫,他看了身侧亲卫一看,后者拔出长刀,连砍数下,坚实的虎头大锁最终哗啦落地。
“哐当”一声,六王眼神冰冷,慢慢抽出长剑。
季堰大骇,“父王,父王——”
他终于品尝到的惊骇到了极点的滋味,拼命喊着,往后退了一步,被绊倒在地,他惊慌往后爬,爬到墙角,退无可退,“父王,父王不要啊,父王您听我说,您给我一次机会吧父王!!——”
给你一次机会,那谁给六王府一次机会?
六王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的影响减至最低,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事定性为季堰私人行为,他手刃亲子,然后明日上朝请罪!
六王无比地清楚,这是唯一的、最好的办法,在来前已有决定,他心坚如铁。
季堰涕泪交流,他拼命喊着,可让人绝望的是,六王眼神没有一点变化,一步一步毫不犹豫走向他。
银光一闪猩红乍先瞬间,没顶的绝望和恐惧覆盖了季堰,他惊慌挣扎哀求,戛然而止,“嗬嗬”他捂住咽喉,瞪大眼睛片刻,绝望倒地!
六王提剑,割下他的头颅。
之后,六王提着季堰的头颅,背上荆条,一身颓然血腥,带上季邺张东陵和那个报讯者,连夜直奔皇宫。
天蒙蒙亮,翌日早朝。
六王于朝上跪地,呈上首级,涕泪交加:“臣教子无方,见空贪婪无状,忝为季氏子孙,请陛下恕罪!!
为今之计,只有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季堰头上。
幸好还有这个报讯者,通风报讯,将功补过。
这是力挽狂澜,将影响减至最低的唯一方法。
……
不提朝上如何,此刻的六王府后宅正院,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钦差队伍折返,房先生归,而季堰不见踪影,六王又把季邺院子围了,这事本就瞒不住。
截止到次日一早,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全府哗然,惊慌的,窃喜的,焦急担心被连累的,闭门商议接下来应对策略的,整个六王府鲜见失去平静,乱哄哄人心浮动。
其中,又以六王妃的正院和颜姨娘的栖霞阁为之最。
六王妃简直要疯了,大骇,不单单养子卷入通敌一案,甚至娘家也一并遭殃了,史氏兄弟同时羁押入狱,镇北侯府哗然,老妇人昨夜连夜拍门,连哭带喊惊慌让六王妃想办法。
可哪有办法啊!
这是涉嫌通敌叛国啊,六王都要割断避祸了,六王妃冲去前院,苦侯半夜,却等不到人,守院的侍卫像哑巴,这时候没人敢说半句话。
打听的人也还没回来,六王妃简直要疯了!
可这个时候,偏偏还有人撞上来触霉头。
“哎哎,你不能进来,……颜姨娘,王妃没唤你……”
来是是颜姨娘。
花容失色,惊惧惶然,一直叫人盯着连接前院的仪门,一知道王妃回了后院就拔腿往这边狂奔,脂粉未施,眼角泪痕,侍女阻止,她不顾一切推门就往里面冲!
“王妃,王妃,世子如何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办?……”
要是平时,颜姨娘是绝对不敢在王妃跟前提世子的,因为世子是王妃的儿子,该有的忌讳她清楚的得很,儿子的前程才是她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可骤逢大变,她根本就顾不上了。
脚步声一直往里冲,夹杂的拦截惊呼和噼里啪啦碰倒东西的声音,六王妃霍的转身,颜姨娘正好冲了进来,六王妃勃然大怒:“贱婢!!!”
她正一腔急怒,一把抓住颜姨娘的头发抡起巴掌就赏了对方十几个大耳瓜子!!
噼里啪啦,六王妃是个养尊处优的,但人愤极恨极怒极的时候,那力气也是极大的,当场打得颜姨娘嘴角绽裂两颊通红,一个耳光把她扇倒在地上。
“贱婢!!!”
六王妃急怒攻心,指着对方怒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她知道得多些,史氏兄弟透露的,世子为更安王妃的心拉进母子关系故意提的,所以六王妃是一直都知道世子和杨延宗的恩怨纠葛的,甚至杨延宗从皇宫出来世子阻止六王给前者谋求升官并未成功之后,世子就和王妃说过自己的忧虑。
这次事件一发,虽没头没尾未知详情,但六王妃第一时间就联想起杨延宗,她狠狠又扇了颜姨娘两个耳光:“都怪你那好外甥!!他害了本王妃的儿子和侄儿,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
“杨延宗!!!”
见颜姨娘一呆,六王妃冷冷一笑:“咱堰儿早就和那个狗东西势成水火,他一直要报复堰儿,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高高在上鄙夷过颜姨娘之后,六王妃却悲从中来,她没那么天真,虽是内宅贵妇,但她却深知通敌叛国是怎样的一个罪名,而六王爷……多年夫妻,她隐约感觉要不好了。
她的儿子,她的娘家!
六王妃恨极了:“你那外甥,还有你养的那孽子!!害了我儿子,害了我侄儿,你竟还敢到本王妃跟前来?!”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撵出去!!六王府从今日起容不下她,去,马上去!!!”
六王妃咬牙切齿,直接将命人将颜姨娘拖出去,扫地出门!!
……
“轰”一声,六王府侧门在面前猛地关上,就这么被撵出来了?颜姨娘后买的几个陪房被一并打发出来,连衣服都没给收拾一件就被匆忙赶出,大家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但颜姨娘却顾不上这些了,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她命在旦夕的儿子,愣愣半晌,一爬起来拔足狂奔,飞奔往绥平西郊的杨家宅子。
颜姨娘来的时候,苏瓷正在窗台边上百无聊赖侍弄花,可惜她没这样天分,剪着剪着这株山茶逐渐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主支,这是她在陈氏房中顺来的,幸好她娘没看见,不然看见心爱茶花这个惨状肯定得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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