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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继恒正在和军部的一些参谋用砖石块打磨****。

    军需官在弹药库里发现了数百发82毫米****,这是库存的最后一批炮弹了。鬼知道这批82毫米炮弹是怎么混进来的,第10军的迫击炮最大口径只有81毫米,就大出这么一毫米,迫击炮就无法发射。而对于在阵地上战斗的官兵们来说,****简直比金子还贵重。参谋长孙鸣玉决定发动军部的参谋和后勤人员把这批炮弹加工一下,只要将炮弹的弹带磨掉一毫米,这批炮弹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蔡继恒在军部勤杂人员中属于最闲的闲人,方军长给他安排的临时工作是对空联络员,只有中美联合空军的飞机临空时,蔡继恒才会用无线电与飞行员们进行联络,指导他们对守军阵地进行空中支持。对于衡阳守军而言,有空军飞机助战的时候并不多,中美空军混合团的飞行员们都忙得很,他们的飞机数量不多,只好增加战斗时间,每天都要起飞三次以上,来去匆忙,有时上午还在河南轰炸黄河铁桥,下午又到了衡阳轰炸日军的炮阵地。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第14航空队和中美空军混合团的飞行员们伤亡也越来越大,仅蔡继恒所在的第3大队26中队,飞行员就已经伤亡三分之一以上,几乎每天都有人牺牲。

    蔡继恒自从迫降到衡阳以后,每天都生活在焦虑中,他渴望着返回部队驾机参加战斗,无奈一时走不了,衡阳已经被围得像铁桶一样,守军的每一个士兵都要精打细算地使用,哪还有兵力掩护蔡继恒突围。

    其实若依蔡继恒的想法,他宁可拎着***去前沿阵地参加战斗。短兵相接的白刃格斗、***的抵近射击、突击与反突击……这些战斗场景都极大地刺激着蔡继恒的神经,这比飞行员的空中缠斗还要刺激。不过想归想,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用砖块磨炮弹。前几天他向方先觉提出返回后方的要求时,挨了方先觉一顿臭骂:“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否则我替你哥哥好好管教你小子!”

    蔡继恒无精打采地打磨着弹带,这两天他已经磨成了十几发炮弹,把手都磨破了。蔡继恒认为自己已算是为衡阳保卫战作出一定的贡献了,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返回后方基地。刚才方先觉和蔡继刚的对话他全听见了,方先觉提出的趁夜坐小船沿湘江顺流直下,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漂出日军的封锁线。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虽然湘江里有日军的汽艇巡逻,但辽阔的江面不是几艘汽艇就能封锁的,除非鬼子把整个湘江安上拦网。蔡继恒认为,乘坐小船都没有必要,干脆抱着块木板下水,反正江水的流速挺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漂到衡山县上岸了,这个办法真值得试一试。

    军部的一个通讯兵中尉站在通讯室门口喊:“上尉,刚刚收到空军的呼叫,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临空了。”

    蔡继恒精神一振,连忙站起来说:“我马上去楼顶,来了几架?”

    中尉回答:“说是P-40四机编队,再有五分钟就到衡阳上空了。”

    蔡继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中央银行的楼顶,刚刚调整好电台的频率,四架P-40E战斗机编队已经怪叫着掠过他的头顶。

    蔡继恒拿起话筒:“喂!我是鳄鱼,我是鳄鱼,今天谁带队?”

    电台里传来王海文的声音:“我是芬兰刀,我是芬兰刀,鳄鱼,你还好吗?”

    “我还活着,就是他妈的闲得难受,弟兄们还好吧?”

    “011和018昨天走了,其余人都还好!”

    蔡继恒心里一沉,第3大队又牺牲了两名飞行员,011、018是范长侠和赵子义的代号。

    “鳄鱼,我见到沈星云了,她很好,只是在为你担心。”

    “哦,告诉她,我死不了,活得很好,只是很想念她。”

    “明白,我会向她转达,请放心!”

    蔡继恒沉默了片刻说:“芬兰刀,芬兰刀,今天就这几个人?来人少了些。”

    王海文回答:“是这样,最近鬼子修复了衡阳机场,他们的战斗机随时会起飞,我们得分出一部分人手对付他们,把这些浑蛋拦截在机场上空,如今是活儿多人少啊,所以这里只能将就吧!鳄鱼,我看见对空识别板了,得赶紧干活儿了,从哪儿干起?请指示!”

    “芬兰刀,芬兰刀,你注意一下5号地区,那里有什么动静吗?”蔡继恒在城防图上找到一个坐标点。按照事先标定的坐标,5号地区是衡阳城的北门外,根据情报,日军的100毫米加农炮和150毫米**炮都设置在北门的炮阵地上,这些重炮对守军的威胁非常大。

    “鳄鱼,鳄鱼,我看到目标了,这些浑蛋正忙着呢,不过……目标太分散,我们只带了八瓶‘白花油’,恐怕清理不干净。”王海文在强烈的噪音中的声音断断续续。

    “白花油”是***[1]

    的暗语,王海文认为日军的炮位太分散,八枚500磅的***无法全部覆盖日军的重炮阵地。

    蔡继恒兴奋起来:“好啊,这玩意可是好东西,该让鬼子尝尝‘白花油’的味道!”

    他在美国军教片里见过白磷***的杀伤效果,十分惊人。它爆炸时会形成云层,半径150米范围内无人能幸免,其杀伤效果极为残酷。白磷颗粒一旦接触到人体,哪怕只有蚕豆粒大小,也会立刻烧穿皮肉,深入到骨头,将皮肉熔化至骨里,旁人几乎无法扑灭。最有效的方法是全身浸入水中隔绝空气,降低温度。对于烧伤部位,只能立即进行外科处理,将伤口处组织全部切除。

    蔡继恒望着空中盘旋的机群说:“芬兰刀,芬兰刀,这已经是道大餐了,我他妈太知足啦,干活儿吧!”

    蔡继恒看见机群怪叫着依次向下俯冲,然后又大角度拉起,钻进云层。很快北门外腾起冲天烈焰,把天幕都映红了。

    话筒里传来王海文的声音:“鳄鱼,鳄鱼,‘白花油’用光了,好家伙,从空中看下去,就像是天女散花,可够鬼子喝一壶的。鳄鱼,鳄鱼,我们还有点干粮(机枪弹药),帮你打扫一下卫生再走。你说,我们从哪里干起?”

    蔡继恒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四架P-40战斗机上安装着24挺大口径机枪,每挺机枪300发子弹,一共7200发子弹,这些弹药当然不能带回去,必须留在衡阳。

    “芬兰刀,芬兰刀,以你的位置看,下面哪里最热闹?”

    王海文回答:“我看除了东面,其余三个方向都很热闹,就像大年三十的烟花。”

    这就对了,城市的东面是190师防守的湘江防线,这个方向没有战事,而西、南、北三个方向都在激战。那么哪里最需要支持呢?蔡继恒综合这两天的战况,认为五桂岭、天马山、岳屏山一线应该压力最大。

    “芬兰刀,芬兰刀,请关注一下8号地区,把那里清理一下,注意对空识别板,他们摆好没有?”

    “看到了,非常清楚,好家伙,这些鬼子像是不要命了,一波一波地往上涌……鳄鱼,鳄鱼,我们下去了……”

    “芬兰刀,芬兰刀,注意焰火(防空火力),别把干粮都吃完了,也许回去的路上还要用……”蔡继恒提醒道。

    蔡继恒把电话转到第3师8团的岳屏山指挥所:“喂!我是军部对空联络员蔡继恒上尉,你是哪位?”

    话筒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我是8团1营长楚中岳少校,有何指示?请讲!”

    “楚营长,请报告一下我空中支持的战况。”

    “打得好啊,第一轮俯冲就打倒一百多鬼子,干得太漂亮了!我们的飞机又开始俯冲了……地面上像开了锅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弹着点,鬼子又倒下一片,敌人这一轮进攻完全被瓦解了,我们8团全体官兵为飞行员请功!谢谢空军兄弟!”话筒里传来飞机引擎的吼叫声和密集的机枪扫射声。

    蔡继恒看见机群在城市上空重新编队,王海文在向他告别:“鳄鱼,鳄鱼,我们走了,明后天恐怕都来不了,没办法,我们人手不足,你多保重!”

    “芬兰刀,芬兰刀,替我向弟兄们问好!就说我想念他们,条件允许就多来看看我,多带些‘白花油’和‘干粮’,我代表第10军全体将士感谢你们!”蔡继恒眼巴巴地看着天空,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四架飞机在空中一起摇摆了几下机翼,算是向战友告别,然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由于岳屏山阵地久攻不下,精疲力竭的133联队被撤下阵地进行休整,山田圭一发现,整个133联队只剩下不足400人了。在撤下阵地之前,联队长黑赖大佐命令全体列队,他像是有话要说。经过这些天的战斗,还活着的士兵也已经失去人形,大家衣衫褴褛,面如死灰,大部分士兵都摇摇晃晃站不稳。这已是133联队经过第四次补充后残余的士兵。

    谁知祸不单行,刚刚撤下阵地的133联队又在一个炮阵地旁遭到空袭,再一次造成重大伤亡。

    几百人的队伍排成单列纵队,前后拉出一公里长,山田圭一走在队伍的最后边,他听到闷雷般的炮声从前面传来,这炮声太响了,他的耳膜被震得几乎破裂。

    佐佐木忠一告诉他,前面是一个炮兵阵地,几天前他从那里经过,看见炮位里都是150毫米口径的重炮。

    山田圭一捂住耳朵说:“难怪炮声这么响,震得人耳朵都受不了。”

    佐佐木忠一“呸”地吐了口痰说:“那又有什么用?我亲眼看到,这种重炮向张家山、岳屏山阵地发射了上千发炮弹,按理说那上面不该再有活人了,可是只要我们的步兵一接近,立刻会遭到大量的手**攻击。”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炮阵地上响起尖利的空袭警报声,行进中的士兵们立刻卧倒。山田圭一看见四架涂着鲨鱼嘴图案的P-40战斗机,呼啸着依次从高空俯冲下来,机翼下甩出几个黑点,转眼黑点上面张开小型降落伞……

    佐佐木忠一失声喊道:“是伞弹!”

    他话音没落,那些伞弹在半空中爆炸了,天空中出现类似烟花的火团,那形状就像一条白色的大章鱼,下面展开无数条细细的触脚,散射出数百个橘黄色的火球,火球拖着长长的白色尾迹,并伴有大量的白雾,一场密集的火雨如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炮兵阵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这时山田圭一闻到一种类似于大蒜的强烈气味,他怔了一下,忽然惊恐地大喊道:“天呐,***,快!快去救人!”

    山田圭一知道***,是因为他最要好的朋友,一位大阪同乡即死于***的攻击下,其死状惨不忍睹。他随后请教过相关技术人员,得知这是一种能产生致命高温的新型***,当弹体被引爆后,飞散的燃烧剂上均粘有白磷材料,白磷在常温下可以自燃,从而引燃铝热剂材料,引起剧烈燃烧。燃烧剂中还特别添加了黏稠的物质,能使燃烧剂粘在人体和装备上,造成最大的杀伤效果。

    当山田圭一和佐佐木忠一冲进炮兵阵地时,他们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这里成了一片火海,人体、工事、土壤,甚至连钢铁制成的大炮都在熊熊燃烧着,设在阵地反斜面的弹药库也被引爆,***的药包和炮弹在接连不断地爆炸,阵地上弹片横飞,一个个火球像信号弹一样飞上天空……

    更令人恐怖的是,上百个被白磷碎片击中的士兵,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山田圭一按住一个士兵,想为他包扎一下,却发现那些蚕豆大小的白磷块一旦接触到皮肤,就像是浓硫酸溅到海绵上,瞬间就在肉体上烧成一个个窟窿。白磷块冒着白烟“滋滋”地灼烧着,像钻头一样向肌肉深处钻去,一直深入到骨骼仍然燃烧不止……

    山田圭一束手无策地喊着:“水,水,谁有水?”

    佐佐木忠一被吓得脸色煞白,他带着哭声喊道:“山田君,这里……这里没有水……”

    山田圭一无奈地放下士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阵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去的士兵,尸体呈现出种种可怕的形状,一具尸体身子还很完整,衣服上也干干净净,但头部已经完全变成一个骷髅。另一具尸体是上身很完整,而两条腿已变成了焦黑色的骨骼。更可怕的是一个炮兵中尉的尸体,他的腹部被白磷烧得精光,只剩下一截脊椎骨连接着上身和下身……

    这场空袭造成炮兵、步兵近三百人丧生,中国空军本来的目标是炮兵阵地,偏偏133联队不长眼,就在这会儿从炮阵地旁经过,于是一百多个士兵不但成了垫背的,而且死得极为悲惨,由此看来,133联队的运气实在太糟糕了。

    黑赖大佐铁青着脸集合起队伍,并下令在队列前升起军旗,他沉默着在队列前走了几个来回,士兵们也沉默地注视着联队长,黑赖大佐终于停止了走动,他咳嗽了一声,准备讲话,但他的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突然,黑赖大佐一个向后转,面向岳屏山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来,放声大哭。

    这一哭不要紧,全体士兵都纷纷跪倒,队列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痛哭哀号声,黑赖大佐哭喊着一个个阵亡军官的名字,不停地用头部撞击着地面,以致额头都磕出了血。

    队列中,山田圭一也哭了,他仰天哀嚎,泪流满面,为自己,为自己阵亡的哥哥,为年迈的父母,也为这无数逝去的亡灵而痛哭。

    本来在撤下阵地时,黑赖大佐已正式宣布全联队休整三天,但实际上只休整了一天,原因是133联队已经断粮了,再不想办法,真要饿肚子了。

    进入8月份以来,湖南的战场态势呈现出一些变化,国军的各路援军在蒋介石的严令下,正艰难缓慢地从四面八方向衡阳逼近,日军的各路打援部队虽然拼死阻击,有效地遏止了援军的推进,但已经明显地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毕竟中国军队在数量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由于缅北滇西战事进展顺利,美国第14航空队及中美联合空军对远征军的空中支持压力减轻,陈纳德终于缓了一口气,于是抽调出部分空中力量,对湖南战场的日军水陆运输线进行大规模空袭,并且夺取了大部分制空权。

    在这样的战场态势下,横山勇的第11军处境越来越糟糕,衡阳久攻不下,部队伤亡之惨重,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中美联合空军猛烈而频繁的空袭,使日军向战区运送的物资受到极大的损失,从武汉到长沙、衡阳的水陆运输线上,到处是被击毁燃烧的车辆和船只残骸。

    对横山勇来说,衡阳战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为了这座不大的城市,第11军已付出惨重代价,此时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在运输部门经过千辛万苦运到前线的有限物资中,第一确保的是供作战使用的弹药、军械及药品,其次才是粮食。横山勇别无选择,部队没有粮食,还可以采用以战养战的手段,从占领区居民手中夺取,但如果弹药供应不继,前线部队连一天也撑不下去,士兵们只好用刺刀去战斗了。

    上午9点,松井少尉传达了上面的命令,今天第10中队的任务是下乡收集粮食,至于到哪里去收集,上面没有说,言外之意就是各中队自己看着办,哪里可能找到粮食就到哪里去。

    山田圭一心想,什么叫“收集”?其实就是抢劫嘛,长官们都滑头得很,从他们嘴里绝对不会说出“抢劫”二字,只用了“收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随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第10中队还有八十多人,这是把两个中队残余人员合并,重新编组后的数字,中队长还是松井少尉。山田圭一的第5小队合并后有九个人,战斗开始前的老兵,除了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两人外,已经大部分伤亡,现在的士兵都是从别的小队合并过来的。

    士兵们一听说到农村收集粮食,都很兴奋,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一场郊游活动。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到了农村,各级长官都会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对士兵的行为不加约束,对士兵们而言,没有军纪约束的日子,就如同狂欢的节日,大家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这次行动的目标是松井少尉在地图上确定的,这是衡阳城西南方向一个比较大的村子,距市区大约十公里。山田圭一仔细看了看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找到了这个村子的名称,它叫谭家冲。

    “松井君,为什么选择谭家冲呢?这里离我们的驻地大约十公里,你不觉得距离有些远吗?”山田圭一疑惑地问。

    “山田军曹,目前断粮的不止是我们联队,其他联队也和我们一样,在到处收集粮食,我认为城市近郊早有人捷足先登了,我们不可能再找到一粒粮食,只能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十公里以外了。”松井解释道。

    “松井君,这样的行动很容易导致士兵的失控,在行动之前,我们是不是要特别强调一下军纪问题?”

    “我看没有必要,这些天连续作战,士兵们都很辛苦,我认为应该让他们放松一下,毕竟我们是在休整期内,对士兵不宜约束得太严。”松井毫不客气地否决了山田圭一的建议。

    从部队驻地到谭家冲的十公里距离,第10中队徒步行军花了两个小时。对于野战部队来说,若是在平时,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今天就非常吃力了。士兵们在战斗中已经将体力消耗到极限,还没有来得及恢复,结果是屋漏又遭连阴雨,衡阳前线数万士兵又遇到断粮的难题。在中美空军猛然轰炸下,运到前线的有限一点粮食,分到每个士兵手里,不过是每天四两米,这点粮食难以维持士兵的生存,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呈现出营养不良、体质严重下降的状态。

    以往行军,部队总是排成整齐的四列纵队,而今天的行军已经没有队列可言了,饥饿的士兵们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队伍稀稀拉拉有一公里之长。

    山田圭一也感到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他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远处终于出现一个很大的村庄,那些青瓦粉墙的房子体现出典型的湖南民居特点,这种建筑多采用吊脚楼穿斗、马头山墙等手法,形成多变的形体。其山墙做成“马头墙”,高出屋面,随屋顶的斜坡而呈阶梯状。

    松井少尉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然后打开地图确定坐标,他宣布道,前面的村庄就是谭家冲。这位中队长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这本来是一次稀松平常的抢劫活动,他却煞有介事地当成了军事行动。队伍离村子还有二三百米,他命令第10中队全体士兵步枪上刺刀,展开战斗队形搜索前进。

    山田圭一看到,很多士兵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已经偷偷地将子弹上膛……他不觉心一沉,似乎嗅到一丝血腥气,这个叫谭家冲的村子今天怕是要遭殃了。

    村子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村口打谷场上忙碌的人群,按照松井少尉的推算,湖南省大部分地区可种双季稻,还有些地区能种三季稻,每年早稻的收割期应该是在七月上旬,到了八月初,正是收割结束,粮食入仓的时候。

    正在打谷场上干活的农民突然发现渐渐逼近的日军士兵,他们惊慌地扔下农具四散而逃,这时尖兵手中的九六式轻机枪打响了,子弹呈扇面扫向人群,农民们纷纷栽倒……这毕竟不是真正的作战,对方没有猛烈的机枪火力,没有铺天盖地的手**,手无寸铁的农民只有挨打的份。多日来,第10中队的士兵们在岳屏山阵地前受够了窝囊气,这时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他们嚎叫着一边开火一边成群地冲进村子……

    山田圭一和松井少尉是最后进的村,松井走在最后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这是日本军队在针对占领区平民的行动中,很多军官惯用的方式,反正自己没有直接下令屠杀平民,更没有指使士兵去强奸妇女,将来即使上面追究下来,他也可以推脱自己的责任,说成是个别士兵的行为。

    “山田军曹,我知道你是信佛的人,不喜欢杀戮,这我是理解的。但你要懂得带兵之道,这是一门艺术,对士兵的管束要有张有弛,过于严厉士兵们会恨你,一旦被士兵恨上,你会在关键时刻吃苦头。要是管理过于宽松也不行,这样你无法树立威信,命令的执行力就会大打折扣。所以说,带兵的人要明白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在某些事上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松井像是在传授经验。

    山田圭一只能以沉默对待,他不能公开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样除了给自己带来危险,没有任何好处。松井虽然只是个少尉,但毕竟是军官,按照日本军队严格的等级观念,对长官的意志,必须绝对服从,不允许有丝毫的质疑和反驳。

    山田圭一知道,这些从残酷战斗中幸存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恐惧、压抑和变态,他们一旦摆脱了军纪的束缚,就会变成一群凶残嗜血的猛兽,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事。

    村口的一块空地上堆积着各种口袋和容器盛放的稻谷,几个光着上身的士兵围着一个石臼在舂米,另外的几个士兵正在**一头猪,把一块块猪肉用步枪通条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烧烤。这些日子,士兵们都饿得发疯,现在急于吃一顿饱饭。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士兵们的暴行仍然让山田圭一瞠目结舌,村里的主要街道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街道上、院墙上溅满了鲜血。从尸体身上的创伤看,几乎都是用刺刀直接捅死的,还有很多尸体身首异处,肢体残缺,一看就是被人用军刀砍死的。按照日本军队的规定,只有伍长[2]

    以上军衔的人才拥有佩刀权,由此看来,第10中队的伍长和军曹都参与了暴行。

    一个临街的院子里传来士兵们的吵闹声,其中还有女人在声嘶力竭地惨叫。

    山田圭一走进院子,他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农妇,身体呈“大”字被绑在一块门板上,一个士兵趴在农妇身上正在实施强奸,他身旁是一群急不可耐、跃跃欲试的士兵,他们七嘴八舌地催促强奸者快一些。

    更使他感到震惊的是,农舍门前的空地上,还躺着两具年轻女人的尸体,腹部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整个尸体几乎被浸泡在血泊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

    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也在等候强奸的人群里,他们甚至已经脱掉了裤子,无耻地**着下身。一见到山田圭一,两人连忙穿上裤子向他敬礼,信野三郎讨好地说:“山田君,不好意思,我们很久没有接触女人了,按理说,好不容易找到个女人,应该先由长官享用……”

    他的话音没落,山田圭一就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信野三郎愣住了。山田圭一不想再说话,他转身向院门走去,却发现松井少尉正站在院门前审视地盯着自己。

    山田圭一实在忍不住了,他向松井少尉鞠躬道:“长官,我有话讲!”

    松井少尉点点头:“山田军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认为这有些残酷,是不是?”

    “是的,我认为杀死平民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的任务不是收集粮食吗?为什么要大开杀戒呢?现在士兵们不光是杀人,还有强奸,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松井少尉阴冷地笑了笑:“山田军曹,难道你不认为,平民也是一种战争资源吗?摧毁敌人的战争资源,就会缩短战争的时间。再说,你可以为我作证,从我嘴里发出过杀死平民的命令吗?没有,从来没有,这是个别士兵的行为,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对反抗者的自卫行动。至于女人……我看不能叫作强奸,这也许是士兵们热爱异性的一种方式,他们需要异性的慰藉,我认为是可以理解的。”

    山田圭一不由声泪俱下:“长官,如果你认为平民也是战争资源,需要用军事手段消灭,那中国有四万万人,我们杀得完吗?长官,我们是人,不是野兽……”

    松井少尉沉下脸,左右开弓给了山田圭一两记耳光:“八嘎,你在和谁讲话?”

    山田圭一站得笔直,目视前方道:“对不起,长官,我不想冒犯你,但我坚持自己的观点。”

    松井暴怒,他跨上一步,抡开双臂连续扇了山田圭一十几个耳光……

    山田圭一一动不动,他的脸颊渐渐变成酱紫色,眼睛肿胀得只剩一条细缝,鲜血不断地从鼻子里、嘴里渗出……

    满堂昏头涨脑地从土里拱出来,刚才一颗大口径炮弹的爆炸把满堂结结实实活埋了,全靠着求生的欲望,他手脚并用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拱破两尺多厚的土层钻了出来。

    满堂活动着四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受伤。他只是感到头疼欲裂,有些恶心想呕吐的感觉,这是被爆炸形成的气浪震的,应该无大碍。

    已经是第四天了,日军的进攻持续不断,3连的阵地早已经面目全非。阵地前那道十几米深的外壕几乎被炮火炸平,阵地上的植被也全部被炮火揭去,裸露着红褐色泥土,战斗打响前新挖的1.5米深的交通壕和单兵掩体也已经消失,3连还残存的士兵们只能依托弹坑在射击,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无处不在的浓烈的尸臭味道。

    满堂渐渐恢复了听力,他听见很近的地方传来轻机枪的短点射,满堂马上判断出,这是铁柱的轻机枪在射击,这枪声太熟悉了,看样子铁柱仍然坚守在地堡里。满堂决定去地堡里看看铁柱,看这架势,今天是有点过不去了,临死之前无论如何要见铁柱一面。

    地堡里显得很拥挤,射击孔前的弹壳堆得像小山一样,铁柱干脆趴在厚厚一层弹壳上射击。副射手静静地躺在一边,他的脑门中了一颗子弹,天灵盖被掀去半个,白色的**混合着红色的血液喷溅在墙壁上。

    ZB-26轻机枪最大的不足就是弹匣容量小,20发弹容的弹匣一眨眼就打光了,铁柱正要换弹匣,只见旁边有人熟练地卸下空弹匣,“咔嚓”一声插好新弹匣。铁柱斜眼看看,原来是哥哥满堂。

    铁柱打了两个短点射问:“哥,有事吗?”

    满堂拿起空弹匣边压子弹边说:“没啥事,就是想看看你。”

    铁柱一扣扳机,打了个长点射:“哥,俺挺好的,你别惦记。”

    “哥能不惦记么?你看今天这架势,咱兄弟俩怕是活不过去了,哥想再看看你,就这事。”

    铁柱看了看射击孔外,停止了射击,他关上了保险:“鬼子退下去了,咱能喘口气啦!”

    满堂身子一歪,坐在弹壳堆上,他叹了口气说:“唉,反正今天横竖是躲不过去啦,要死咱兄弟死在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铁柱抬头看看哥哥,小声嘀咕:“哥,你不能死,咱娘还在呢,咱兄弟都死了,谁养活咱娘啊?”

    满堂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兄弟,你别提咱娘成不成?一提起咱娘俺就想开小差。”

    “哥,连长和宝旺哥都对咱不错,咱跑了对不起人家,要是赶上个坏长官,咱他娘的早跑了,你说是不是?哥,有件事俺一直琢磨不明白,你说国家是个啥?长官们老说咱是为国家打仗,可啥是国家,长官也说不明白。”

    满堂搔了搔头皮,困惑地摇摇头:“俺也闹不明白,以前咱家交税纳粮晚了两天,保长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催得咱爹心慌,俺一直以为保长就是国家,后来一想也不对,保长要真是国家,那咱兄弟凭啥为他打仗?噢,俺又交税纳粮,又把脑袋掖裤腰带上替他打仗,他又能给咱干啥?咱挨饿那会儿他咋不管?这么一算,保长肯定不是国家,他顶多是替国家当差。可国家在哪儿呢?咱摸不着看不见,过日子遇到难处了,你还没地方找它。等国家遇到难处了,它该找咱了,咱不去还不成。就说这打仗吧,你不打成么?要是不打还别等国家动手,连长就得枪毙咱,唉,这事还真……挺绕的。”

    “这事,连你当哥的都想不明白,俺当兄弟的就更是一脑袋糨糊啦。那年发大水,把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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