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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瞪,对韩世拓有了喜色:“幸好你能干,你为人不错,你娶了媳妇,这才算解开。”韩世拓两眼对天:“你还是去谢四妹夫吧。”
那时候韩世拓才没有要娶亲,是袁训打出来的这门亲事。韩世拓遥想一下,这真是的,四妹夫逼自己为掌珠名声负责,结果呢,他一直负责到给自己寻差使,给自己升官,而且从眼前看,四妹夫要照管自己一辈子。
真是越来越佩服四妹夫袁训。这样想着,面前三老爷并没有停下,还是撞天屈那架势:“没福没福!京里圣旨随后就会到,”怪声怪气学钦差颁旨:“查抄福王府,查灭九族,钦此……”拖长了音念完,三老爷痛心的直接蹲地上:“祖上倒运!出这样的女人,一个又一个,定一门祸害我们兄弟一生的亲事,这好容易转过运头,又要让萧没福给拖累掉脑袋。世拓啊,你是没有事的,你有好亲戚,萧二爷现在也器重你,可三叔怎么办?”
“您说来说去,还是考虑到自己。”韩世拓揭穿三老爷的心思。三老爷苦口婆心来同他商议:“不是三叔只考虑自己,是三叔先是代你想好几天,发现从哪头算你的命总会保住。你亲戚是大将军不是?是太子殿下的亲家不是?他又疼老婆,老婆生得女儿好不是?养在宫里不是?”
问一声,三老爷点下脑袋,害得韩世拓也跟着乱点头。
脖子酸上来,韩世拓正要止住三老爷,外面来个老兵笔直一站,知道有话回,三老爷这就闭嘴,老兵来进来一个人,青衣短打,彪悍有余,全无斯文。
不是当兵的,他满身的粗野,和当兵总有纪律性不同。
站姿和语气全带着野蛮,对着两个着官袍的大人,傲不为礼,一伸手:“袁二爷让我捎封信,哪位是韩世拓大人?”
嘴里说着大人,那身子挺得往后,居高临下在看人。
韩世拓不见怪,接过,取出银子要给他。他一摆手,粗声大气:“不用,您给我个回执,我见二爷可以复命!”
双手握住衣襟一用力,扒开直到两边肩头:“还和上回一样,留我心口上。我在,回执在!”见三老爷瞪起眼,大汉无所谓的解释道:“现在路上乱,官道也是乱民,还不时有蛮兵,像是全省的蛮子全成了兵要造反。不是我来送信,吓!”大舌头一伸:“当兵的走不出十里地,就让人害喽!”
把信送到,这就很得意,大汉又吹个牛:“各驿站间的联系早就断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不行!”
三老爷让他说的直愣着,见韩世拓取出他的小印,在大汉心口肌肤上盖一个印子。大汉嘿嘿一笑,掩好衣襟,到这个时候,才双手一抱拳:“回见大人呐!哦,下回不是我见您!上回也不是我,是我兄弟!而且现在乱,专门杀当官的,还有官杀官,我路上还看了热闹。这就不回见了,若大人能躲过这一难,再见到我请您喝两碗,命大不是,”
韩世拓不以为忤,还要还他一个礼儿,惹得大汉喜笑颜开。他不敬重当官的,和当官的敬重他是两回事。
这就嘴儿一咧,笑道:“行,您这官硬是礼贤下士,不是草包!”转身就走,韩世拓直送出大门,把个三老爷看得一愣一愣,刚才担心福王府让抄,祸临九族的心下去一半。
廊下候着侄子回来,抓着他就问:“袁二爷又要你做什么?亏他想得出来这样送信。现在官道上还真的是一个当兵都不敢走。几家驿站联系,当兵全是便衣,但路上让搜出带的是公文,只有一半活着逃回来。”
“非常时候,只有这法子还能传信。乱民们中混混们不显眼,他们行路还真的是方便。”韩世拓应该是在外面看过信,进屋就抓起他的佩剑马鞭子,忽然就精神焕发,招呼三老爷:“三叔,萧二爷让我们办差,走,得出门几天!”
邸报上只有福王府让抄,韩三老爷还不知道福王真身在大同,一直担心灭九族,当差更是勤快。二话不问,抄起他的马鞭子就走,叔侄外面上马,带几十个人离开驿站。
一百里外是个码头,韩三老爷曾在这里顺宝珠的船回过京,今天,停着一只中等大小的船只,船上护卫的人全持着刀剑守护。
韩世拓住了马,对三老爷道:“三叔,我们单独说几句。”撇开老兵,叔侄打马往一边儿去,老柳树下面,韩世拓感伤上来:“这几天对我说的话,我岂能听不明白!”涌出泪水:“华阳郡王谋反,父亲二叔四叔在京里度日如年,生怕皇上要祸连咱们家。那半年里,父亲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三老爷本来跑马不伤心的,这又难过上来。亦垂泪:“你以为三叔睡得着吗?幸好有你,有你把三叔带出来,三叔跟着你还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
“邸报接到,我就想好。给袁…..”想到三老爷并不知道,韩世拓改口:“给袁家四妹妹去信商议,三叔你也虑到,我呢,才升官不久,还有萧二爷难道不保一保我?如今只把三叔你送走,”
韩三老爷震惊:“你要我去哪里?”
远望码头上船只,韩世拓道:“那是葛通将军夫人,前来探望葛通将军。她往四妹妹家里安身,四妹妹在下个码头,就有人接她。三叔,大同太原全是国之门户。虽然音信已不通,但太原离我们近,太原在打,大同也不能幸免。去吧,三叔,搭葛将军夫人的船去大同,到那里帮着守城。和四妹妹在一起,也比跟着我安全,大同城比这驿站牢固……”
三老爷大急,有生以为不多的又为别人着想一回:“世拓,三叔走了,你怎么办?”
“听我说完,”韩世拓面容沉静:“去大同别犯熊!你不能打,能帮忙送箭修工事也别闲着。”嗓音再低:“想法子受点儿伤,攻城的时候受,别大街上有伤,那不行!也别残废,军功里有你就行。”
忧愁,又在韩世拓眸中凝聚:“盼着有功,皇上真的清算九族,能抵点儿罪吧。”
“世拓,三叔不能丢下你…..”三老爷痛哭。
“别担心我!我走了,两个驿站谁管?我管两个驿站呢,萧二爷不会不保我一本。”韩世拓强颜欢笑,把三老爷推一把,狠心道:“走!人家等着呢!”
伸手又带过三老爷马缰,就要走时,又凝视过来:“要是我死了,你记住我的话,掌珠还没有孕,侥幸皇上不发落咱们家,二叔的第二个儿子最出息,世子位给他吧。切记,把这话带给我父亲。”
“世拓……”三老爷哽咽着,马缰让韩世拓带动,直送他上码头。葛通夫人出来会过,韩世拓拜托再拜托,又给三老爷伏地一拜,一言不发,扭身下船,打马再没有回过头,一径跑到看不见。
有女眷在,三老爷不能再哭,但对着侄子背影心如刀绞,世拓,你为三叔做打算,把三叔送走,你怎么不为自己做个稳当的打算呢?
有吗?你打小儿聪明,有没有为自己准备好万无一失的退路?
又一回,韩三老爷体会到什么是亲情,但这刻骨铭心的体会来得不是时候,在三老爷来看,来得太晚。
……
当晚船到另外码头,宝珠派出府兵来接,往大同而去。
……
大同久攻不下,城外尸横遍野。陶先生来和福王商议:“定边郡王让陈留郡王截住,苏赫又让卫所挡住,卫所里指挥的将军姓潘,以前也没见神勇过,以我来看,定然是另有能人。兴许,梁山王大军先锋到了?”
他试探问:“王爷,咱们只能走第二着了?”
福王对着大同城头也摇头:“没想到,一个辅国公就能让一座城难以攻打!”叹气:“龙家,是士气啊。”
七、八天了,辅国公也不是时时都在,他听从宝珠的建议,半天在城头上。国公出身行伍,深谙鼓舞士气之道。又早有血污家声的心思在,每每在攻城最凶的时候抬上城头,他不能多开箭,却每开必中,让士兵们在疲倦中也能振奋。
有几回,乱兵上城头,已到国公身边。宝珠派出万大同孔青,和龙四公子拼命抗住。辅国公还在,这大同城就像一座铁桶,城本身就强,士气再强,福王直到今天也没有得手。
对着城头正失落,见城上又有人出来。
福王皱眉,这还没有攻城,国公又出来做什么?国公一出来,福王先要怒。他不是怒国公不死,是怒随国公出来的,必有老侯父子四人。
老侯父子当天嗓子就骂哑,但指手划脚挥袍袖,又想出一个损招儿,骂不出来就写大字,城头下看得一清二楚那种。
头一天挂出来:萧没福你是狗熊。
第二天挂出来:慧淑死贱人!把福王气得够呛。
慧淑是太妃的封号,在太上皇还在的时候就定好的,骂他的娘,福王不能再忍。
怎么难听怎么骂,也不知道请教的谁,市骂街骂最下流的那种,和南安侯府身份一定不符,但老侯的亲笔字龙飞凤舞挂出来,能气得福王攻城为次,射掉这字为主。让陶先生劝着才心回大计上去。
这就见到国公出来,老侯还没有露出脸儿,福王就满心头是火。你知道老侯又要写出什么东西来?
见这一次露脸儿的,却不是雪白胡子。一个中年人,灰衣裳,嗓音洪亮,不是钟家兄弟中的一个,扯着嗓子大骂:“萧没福,你个生儿子要早死,生女儿没…….”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这是谁?”福王还疑惑。
他和文章侯府几十年不见面,已认不得韩三老爷。听这一通骂又是嘴里说出来的笔下都写不出来的,福王依就大怒,拿对老侯的招数对他:“放箭,射死他!”
有人给三老爷一个盾牌,三老爷有意露出一条胳臂一条腿,这死不了人。二三箭雨一过,三老爷往后一倒,盾牌重重砸到身上,腿上已中了箭。
钟家三兄弟给他助威陪在一旁,见三老爷如此英勇,大义灭亲,嫌隙自消,争着来扶他。三老爷泪涟涟:“几十年的不和,全是让他害的,让他们母子害的啊!”
这话初出来,有作秀的成分,但自己听到以后,辛酸真的上来。三老爷泣不成声,他还知道京里的家里会是怎么样?老侯父子更是让他带动往事,全有了泪。
五个人你扶我,我扶你,走下去,回袁家去了。城头上,余伯南和赵大人站出来。几天里,余伯南也哑了嗓子,也有了轻伤,但精神还足。对着城下宣告:“梁山王大军已到,放下兵器的人,饶你们不死!”
对应他的话,有人来报福王:“陈留郡王正赶往这里!”福王没有太大震惊,只问:“定边郡王呢?”
“已不知去向。”
福王还是没有惊,和陶先生交换一个眼色,同时道:“撤兵!”
……
陈留郡王到的时候,宝珠等人已回到房中。陈留郡王先行往国公府里,去看辅国公。龙四见到他,又惭又愧。想姐丈以前从不正眼相见于兄弟们,还真的自己兄弟们不能入他青眼。话也不敢多说,只带他到国公房中。
国公满面笑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先叫道:“瞻载,”哈哈大笑。陈留郡王这才主动向龙四问道:“岳父还是精神?”
龙四满面疲累,眸中红丝密布,陈留郡王不是看不到,而是打仗全这样,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本就和龙家兄弟们一般,没有问候的心。
龙四恭恭敬敬回答:“父亲很好,请姐丈放心。”国公夫人在床前听到,人先紧张起来。她扯扯衣裳,又抚抚发丝,又去照镜子,又去照一回,又去…..辅国公怒道:“你还有多少麻烦事,听你步子就听到我烦!”
国公夫人赶紧出门接女婿去了。要知道几十年来,她也很少见到陈留郡王。郡王妃不在国公不在的时候归宁,就归宁也不往这房里来,国公夫人又不敢去见,这就把郡王也避开几十年。
两下里一见面,陈留郡王是早就想好的,他由龙怀城的语言里知道岳父睡在这房,也就避不开国公夫人,郡王端正的拜了三拜。国公夫人泛出泪花,命丫头抱出一把宝刀给他。
这刀也有年头儿。
是郡王妃成亲的时候,国公夫人就备下的,但她没见到,也就一直放着。
龙怀城曾对陈留郡王提过,陈留郡王也就没推辞,再说自家心里掂量掂量,从他成亲后,还真的没接过国公夫人的赏赐,收么,心安理得。
谢过国公夫人,陈留郡王来见国公。
见国公反而胖了,和军中相比,养伤的日子更容易丰润人,虽有这几天的督城,带着憔悴,但精气神上比在军中更润泽。
郡王微微一笑,见房中没有别人,床前坐下小声调侃:“您这算不算临老入花丛?”翁婿两个人常年军中相伴,无话不谈。郡王妃纳妾又不给丈夫用,换成别人早就闹意见,陈留郡王就没处儿闹,反而总让辅国公劝好。
国公能劝他的房中事,郡王也就来玩笑。
辅国公一瞪眼:“滚!我的事你能说吗?”
“我就是打听打听,免得小弟问我,我答不上来。”陈留郡王饶是开了国公玩笑,还要把袁训也拖下水。
国公哼一声:“他只会喜欢。”
陈留郡王忍俊不禁:“原来您现在是喜欢呢,”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辅国公微微的红了脸,把他埋怨:“想听你说话,你就胡扯。”
这一抹红,更让陈留郡王笑容不断。打心里呢,也为辅国公喜欢。陈留郡王曾劝过郡王妃:“几十年都过去了,又有了老八,再不好,也是你弟弟。我不待见他们兄弟,你也不和老八走动,难道一辈子?”
郡王妃只听着不回答,陈留郡王在家时日不多,也只说到这里为止。
有时候郡王想,岳父看着他能不难过吗?有今天国公回家居然养胖,郡王含笑:“我是要回话来的,但先要恭喜岳父才是道理。”
“你恭喜过了,说吧,阿训在哪里?”
陈留郡王失笑:“别说我又打趣岳父,您这每回先问小弟,不要儿子也罢,我可在你面前听着呢。”
“你不是好好的,问你多余。”
陈留郡王忍住笑:“好吧,算我又碰一回钉子。”当下一五一十告诉国公:“先到的是前锋,王爷和小弟这几天就到。”说完,就要走:“遗憾,让定边跑了,我的人马正在搜索他,我抽空儿来看岳父,再去那府里看看岳母去,还要抱抱小弟的孩子。那个叫香姐儿?袁佳禄,是这名字。”
“现在是加福,福姐儿。”国公乐呵呵:“你要一抱两个才行,”眸子随意地陈留郡王身上一扫:“换下你的盔甲再去,就在这里换吧,穿我的衣裳,打扮好些,别把小姑娘们吓哭,这满身的脏。”
陈留郡王低头,对着满是尘灰的盔甲看看,纳闷:“你能看见了?”
“看不见!”辅国公回得干脆:“打仗回来的,哪个不是这模样?你闻闻这杀气,你都能吓到我,何况是小孩子。”
陈留郡王嘻嘻,不再疑心。果然在这里换了衣裳,国公夫人顶顶恭敬他,女婿才相认,取最好的衣裳给他,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罗袍,织锦绣花金环腰带,又是一块青果玉佩。
郡王出来往西府里去,形容潇洒,只在龙家诸公子之上,不在他们之下,房中人都来恭贺国公夫人有个好女婿,国公夫人也喜悦不已。
先见袁夫人,宝珠坐月子不能相见,只让抱出孩子来见。香姐儿一见到郡王衣裳,先就喜欢了他。主动伸出小手要他抱,她小面容可爱之极,陈留郡王也夸说:“这孩子生得好,”抱到手臂上,香姐儿笑眯眯,冒出来一句:“父亲,”
陈留郡王大喜:“说得很清楚,是是,你叫我父亲吧,哈哈,我是你父亲。”正仰面喜欢,香姐儿娇滴滴:“英明神武的父亲,文武双全的父亲……”还把个小脸儿贴到姑丈身前揉了揉。
陈留郡王笑道:“这个孩子好,比两小子好,”又来看福姐儿。
把福姐儿抱到手上,陈留郡王一乐,这个活脱脱生得就是弟妹那模样,和母亲极是相似。这是个小稀奇宝贝,郡王这样暗想。
她能不是小稀奇宝贝吗?
还没有出生,亲事就定到梁山王府。萧观和沈渭见天儿的打,全营都看得足够,快到再打也没人去看的地步。
就为争个孩子。
这个生得不丑,对得起小王爷。
像弟妹,还是有父亲的遗传在,长大也是个绝色一流。
陈留郡王小心翼翼看了一回,如掬易碎品一样当心。夸了个好字,双手送还。那一边儿,葛通夫人还等着郡王告诉她丈夫如何。总算想通出京,却又遇到战乱。葛通夫人不后悔,只是想听听良人近况,以安其心。
她也经过一回战乱,只要丈夫安好,再回京去,也可以对着小沈夫人吹上一吹,免得那牛皮大王总是说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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