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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多困难的事。
然而她没想到,忠王却有自己的打算。榴花红似火的时节,他十分好兴致的去到西山别院避暑纳凉。在那里,他约见了一个人,早前为他出谋献策,又在常全义身边很得荣宠的皇商——顾承。
忠王兴味十足,带着客人赏鉴过园林景致,拣了一处林泉深壑的幽静所在,对坐烹茶。他难得笑得淡泊优雅,仿佛沾染了山水灵性,整个人也超然物外起来。
“之前和先生商议的事,怕是让先生费心了。也是本王考虑不周,险些让你涉足险境。如今本王另辟蹊径,决定要改换个方式。请先生来,还是因为有求于你。”
语气至为客气,顾承心内却隐隐不安,“王爷有什么吩咐,便请直言。”
“算不得吩咐,只是请先生帮忙,向常全义举荐一个人。”
顾承不动声色,笑笑道,“倘或没猜错,这个人应当是献给皇上的罢?王爷想清楚了?皇上身边的人不好安插,即便真能近得御前,在深宫禁苑之中也不好把控。常全义的势力在内廷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反倒容易落入他人口实。”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本王自有分寸。之所以选先生,还是因为你身份合适,不易被人怀疑。先生只须帮本王这一个忙,其余诸事皆不与先生相干。”
上下嘴皮一碰,说得轻巧,人是他举荐的,日后那个弑君之嫌,又怎么会和他毫无关系。
“先生有些踌躇,我能理解。可是本王的诚意,先生也应该能感知得到。我已将先生的嫌疑洗脱到最低。咱们这桩买卖,终归是要借先生的丸药做文章,倘或日后有人追查起来,本王怕也不得不给臣工和天下人一个交代,少不得除却常全义还须有人站出来负责。如今有了这么个人,虽为先生举荐,但其人入了深宫,委身效力于常全义,内中如何勾结,自不会再与你言说,你清清白白两袖无尘,大可从中脱身出来。本王替先生费心考虑,不知先生以为,能否算做周详?”
他说罢,朗朗一笑,好似玉宇澄清之下,世间再无半点阴霾尘埃,“事情过去,本王保先生平安无虞,今日立下这话,他日永无反悔。”他回首,向身后侍立亲卫言道,“你们都听清楚了,今天在场的人都是见证,本王君子一诺,将来绝不负先生一番奔走辛劳。”
身后众人齐齐道是,声动林间,掷地有声。
这是明晃晃地,将他摆在了火上炙烤,顾承早知道这个亲王阴鸷无常,也不觉得他嘴里的承诺值当相信。可有一句话忠王说得不错,他们借着他供奉的丸药戕害皇帝,他确凿已难逃干系。如果没有未来主君这一句诺言,日后他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顾承的眉峰是舒展的,五内却早已纠缠成一团,同时心里也清楚,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爽性赌一把,就赌堂堂亲王不会真如小人般反覆无常;也赌这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可以最快速度铲除内廷巨铛,安抚朝野,还政于君王;更是赌他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能令沈寰大仇得报。
那么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大不了,他还可以在事发之前和沈寰逃离京城。
他甘愿赌上一回,哪怕是以性命声誉为代价。
“王爷对顾承的恩义,顾承铭感五内。”他笑着颔首,“既然王爷心意已定,顾承自当尽力周旋,以助王爷完成大业。”
忠王抚掌赞道,“先生决断明快,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今日就算是定盟,本王以清茶代酒,聊表诚意,与先生同饮此杯。”
顾承含笑举盏,暗自苦笑,一条藤上的蚂蚱罢了,不过要是事败,他相信,这位王爷多半还是会有脱身的法子。
“路遥山高,先生辛苦,今日前来,本王还带了一个人,欲请先生掌掌眼。本王记得你也是面过圣的,那时节多少对皇上的喜好有所耳闻,你且帮忙相看相看,这个人能否入得皇上法眼。”
顾承淡笑应了一句好,眼看着忠王一脸奇货可居的得意,估摸这个人就是要送进禁苑的那位。所谓掌眼,其实也不过是一副投名状,看过之后,事情就更坐实了,恐怕他不帮也得帮。
正想着,远处山石后头转出一个人,瞧身型很是清瘦,有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秀逸,看不清面容,由忠王侍卫引着,亦步亦趋的走上前来。
那人缓缓走近,面目越来越清晰。顾承觉得自己近年来算是经过些风浪,饶是他一贯冷静镇定,面色可以不改,也还是禁不住在暗地里倒吸一口气。
同样,那人也有一瞬怔忡,只是也算处变不惊,须臾间垂下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将眼底所有的惊恐不安悉数掩盖。
好一个良泽,原来是为了派上这处用场!好一个沈寰,瞒得滴水不漏,却早就搭上了忠王李烈这条船。她当真是聪明,知道从这个环节下手,不得不说,他们夫妻的心思是想到了一块。可架不住震惊过后,心底翻涌升腾出切齿痛恨!
恨只恨,彼此从不和对方明说,以至于事到临头,才惊悉枕边人对自己设下骗局;更恨的是,她竟硬生生牵扯出一个无辜的人——看良泽此刻低眉顺眼的形容,显然是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顾承和良泽都是沉稳的人,心思潜藏得深,没有露出一点相识的破绽。顾承由此猜想,良泽应当是被沈寰叮嘱过,无论何时都不能供出认识自己。
只可惜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忠王腹内暗藏着别具一格的鬼蜮肚肠。
顾承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自打登车之后就开始心乱如麻。乱过之后,既痛且伤,痛定思痛,最后胸膛间只剩下一团平息不去的怒火。
不过世间大概难有感同身受这种事,沈寰今天心情倒是好,特地买了顾承素日爱吃的点心,一路捧着进了上房。洗手净面,去内间更衣,方转过屏风,蓦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软塌上。
面沉如水,冷冽肃然。多久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她心头不由自主,跟着微微一颤。
“你……”她开口,在他抬眼看向她的一瞬,顿觉错愕,匆匆地停住了话头。
他眸色阴沉,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她赫然惊觉,他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目光全然没有情感,更加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