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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下路边的台阶,走到地下入口前,与我意料中的一样,一段向下的石阶隐没在漠然的黑暗里,下去吧,不然要这会儿回头吗?
我问自己,但正确的答案显然无法得出,入口的出现有悖于正常的逻辑,而男人的话同样不合常理,我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多米诺,现实感已经流失得所剩无几,我感觉自己被这家伙挟持了。
台阶正常,黑暗正常,没有气味,没有声音,这就是进入地下通道的感受,我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变得大胆急促。
因为台阶像是走不完一样,好像只要我继续走向去黑暗中就会凭空出现台阶,除此之外再无变化,台阶在为了我拼命复制,就在被搅得心烦气躁的时候我感觉到黑暗中有种契合正在发生,接上了,这是我的梦!
已经没有什么理由不继续走下去,我握紧了手中的多米诺,如果碎了就完了。
台阶最终被一扇铁门挡住去路,黑暗中我摸到门把手,用力向下拧,一声清脆的咔喳声,门被打开,光亮从打开的门缝透出来,诱人的光。
我把门打开,眼前的场景让我从陌生到熟悉,又从熟悉到陌生,我走进去默默的把门关上。
“回来啦儿子,饭在餐桌上,洗洗手直接吃吧,我和爸爸要赶2点的飞机,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母亲说话的间隙从厨房走到了客厅,又从客厅钻进了卧室。
“爸爸去给车加油了吧?”我问,面对桌上的饭菜我没有一丝拿起筷子的欲望。
“你怎么知道?遇见他了?”母亲从卧室拿出叠好的衣服放进客房地板上的行李箱。
“没有,猜的”我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怎么不吃饭啊,没胃口?”母亲掐腰站在行李箱旁边问我。
“不是,这次旅行能不能取消?”我盯着她旁边的行李箱说。
“当然不行,这不仅仅是旅行,爸爸的工作还参合在里面,他要在亚马逊的雨林里待上两周,我是不怎么喜欢,但总比待在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强”母亲又开始了各个房间的来回切换,我就坐在原地看着她,用眼睛记录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最终行李箱被拉上了拉链竖在母亲腿边,她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你小子是有什么心事吧”母亲问我。
“没有”我站起来,走过去拉过箱子的拉杆,说“走吧,去送你们”。
“我是看着你从这么大点长成人的,你的心事我不用眼看都可以感应到,快说”母亲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拉住我。
“真的没什么,想想我要独自在家那么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拉着箱子走向门口。
“马上要大学毕业要学会照顾自己了,我也得懂得放手才行”母亲跟在我身后说。
“嗯”我回答。
停车场,父亲已经加好油在等,见到我,他没说什么,依旧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绕到驾驶室外面,对父亲说“我来开吧,去机场的路我熟悉”。
父亲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副驾驶的母亲,母亲笑着说“就让他开吧”,父亲打开驾驶室的门,对我说“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放心”。
去机场的路要经过闹市,然后再上高架桥,由于正值午休时间,路上的车并不多,在经过一家沃尔玛超市的时候,红绿灯的路口等待的车排起长队,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母亲。
然后盯着前方等红灯的尾车,我把脚松开油门和刹车,让车靠自己的速度向前行驶,父亲和母亲直到要撞上前车时才惊叫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车以一种从容不迫的架势撞在了前
车的车尾,由于速度不快,我们三人毫发无伤。
经过与前车的沟通协商,保险公司的人员到现场处理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父亲替我向前车做了诚恳的道歉,我还没见到过他如此谦逊的样子,他们的飞机不可避免的错过了,只好改签到了3个小时后的一班,在离开机场时,母亲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用手轻拂着我的脸颊,对我说“我明白。”
我点点头。
离开机场,我开车直奔城南的金牛酒店,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中午那里有一场订婚宴。
时间刚过2点,酒店大多宴席已经结束散场,我在前台询问还没收场的几个房间,一个一个地开门查看,万幸,在其中一个我看到了李麦。
饭桌上欢乐的气氛被我的进入突然打断,我径直走向李麦,拉起她的手直接离开,有人阻拦但被我挡开,直到我们坐到车上,我才能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对她说“没想到吧?”
“没敢想,接下来怎么办?”她扣上安全带,看着前方。
“回家”我说。
好像所有的事都在按照剧本发展,我和李麦做了所有想做和应该做的,醒来之后,我去冲了两杯咖啡,外面下起了小雨,李麦穿着我的衬衫光着腿在冰箱里寻觅食物,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几个频道正在报道一架飞往巴西的飞机失事的突发新闻,这班飞机正是我父母错过的那班。
“飞机这么危险,还是坐船吧”李麦拿着巧克力坐在我旁边。
“不出门就好了,凡事只要按下开始键,结果糟糕的可能性就无可避免”我说。
“是,今天走这一步我被逐出家门的可能性都有”李麦大口嚼着巧克力。
“这件事需要向你道个歉,是我醒悟得晚了”我把一杯咖啡放过去。
“我总感觉这不是真的!”刚才的巧克力已经彻底被碾碎进入胃里,李麦现在窝在沙发里,双手环抱着折叠起来的双腿,脑袋托在膝盖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的心像是电梯下降时遇到了阻碍,震颤了一下,心想:难道被她发现了?
我坐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和长发,她哭了起来,抽泣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我的心里生出了远如云际的怅惘。
我们又做了一次,事后我抱着她躺在床上,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还没停,阴沉的天空让躺在床上的我们徒增了不少幸福感,但是所有的感触都虚有其表,终归是梦。
“我喜欢雨天,尤其是午后的雨天”李麦说,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前。
“我喜欢这种巧合,完成一件大事,认认真真干一次,然后就像这样一直躺着”我说。
“但我有种预感,我们会分开,是不是很扫兴?”李开娅拨弄了一下我疲软的下面说。
“说白了我们只能享受现在,过去和未来都像梦一样虚无缥缈”。
“你说我们会因为什么原因分开呢?想想”她说。
“喂,不要这样吧?干嘛要想这种事情”我用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是你说的嘛,只要按下开始键,糟糕的可能性就无可避免”她说。
“逻辑就是那样,可我们还是要乐观一点,我们是在努力消灭彼此之间的熵啊”我说。
“净说些难懂的话,我们之间简单直白下去就好,就像你冲进去拉我出来,分开时就像这样各退一步,让空气进来就好。”
她说着从我身上挪开,我们之间在本身就不大的床上隔开一段距离,她又说“如果分开还选在金牛酒店怎么样?那家酒店的提拉米苏可是人间美味,既然不可避免地要分开,好好吃顿饭总是应该的吧?”
李麦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无法让自己变得复杂起来,她厌恶所有刻意或无意的隐瞒,即便是在面对时间的时候,她同样不会让自己的原则向对方低头。我们一开始都想成为她这样的人,而只有她成功了。
窗外吹进来的风透着阴冷,李麦下床去拿巧克力,她说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巧克力,好像身体里的灵魂只以巧克力为食,而今天又是胃口大开的时候。
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手里不只有巧克力,还有另外一样东西,她边凑在眼前研究边问我“这是什么?指南针?”。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钟表店的男人并没有说别人碰多米诺会怎么样,但它毕竟代表着某种打破秩序的东西,我本想冲过去从李麦手里夺过来,但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李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猝然化成了烟尘消失了,多米诺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黑暗再一次降临,周围的一切瞬间被黑暗吞没,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想表现得太过狼狈,这种结果我应该预想得到,终归是梦,按下了开始键,糟糕的可能性就无可避免。
压抑的空间感还是无形地压过来,我出手去感触,铁门,墙壁,身后不远处是台阶,这是我来时的地方,我走过去拧下铁门,纹丝未动。
“小生,还不快上来?你打碎了多米诺,通道马上就要消失了”男人的声音从上边传下来。
我又用力摇晃了下铁门,还是无法撼动,只好转身离开,我想起了男人的话“百分之百美好的事情是存在的,但还存在时间”,可笑,应该把一切都归咎于时间吗?
上去的路没用多少时间,男人原来是靠轮椅活动,他见到我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外面依旧是深夜,似乎比我下去前还要冷。
“怎么?”他问我。
“了无遗憾,谢谢”我说,我们开始往回走,他的轮椅发出机械摩擦的声响。
“你以为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滑行在旁边。
“顺应万物之规则吧”我说。
我们走到钟表店前,我转身问他“这种事情确定不收费?”
“如果你想给,我并不拒绝金钱”他说。
“如果不给钱,你什么都没得到”我说。
“那只是你的角度,我说过你是第二个与众不同的人,你也是第二个把多米诺摔碎的人”他说。
“不是我,多米诺碎了只是意外”
“可意外还从没在别人身上发生过,除你和她之外,其他都把多米诺藏了起来,他们无法正视过去,所以现实中的未来跟他们也毫无关系”
“我那只是梦而已,并非真实的过去”
“过去与梦,界限在哪里?”
我不置可否,界限?或许只有当下才是一切的界限,过去遁入虚无,未来还在梦里,我们真正抓在手里的能有什么呢?
是时候跟男人告别了,我记得刚才已经说过谢谢,但想到今晚的经历,我觉得需要再真诚感谢他一次,我立正站稳,面对他弯下腰,说“谢谢”。
“再见”他说。
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夜晚的寒凉袭来,我缩起脖子,把手放进上衣口袋,右手在口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曾把多米诺放在里面,难道从上面掉下了什么部件?
我用手抓住碰到的东西,它形状规则,很小,我抽出手,把东西放在面前端详,竟然是块巧克力!
我把巧克力攥在手里,转身拼尽全力往回跑,但前路已是一片黑暗,店铺没有了,灯光没有了,男人和轮椅也消失不见,街道空荡萧瑟,好像有股贯穿其中的风把一切我想找到的都带走了,我徘徊其间,想要找回的却不只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