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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夹杂着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东屋是小院原本的堂屋,只有一大间。聂老汉放了张床,在屋里吃喝拉撒,甘氏病了之后,就挪到西屋去了,也方便聂贵芝跟她住一块照顾她。
“在这边屋里。”聂贵芝引着俩人往西屋。
云朵点点头应和。
红儿已经盘起了头,戴了一支素银簪子,穿着蓝色绣花长薄袄,上前来给聂子川和云朵见礼。聂子川她没见过,云朵却是见过说过话的。她的卖身契还在清园。
聂大贵和聂二贵一众人也都在小院这边,见到俩人过来,都看了过来。
柳氏见聂贵芝出面,就把聂子川和云朵叫了来,抿了抿嘴。大姐也没对他们咋好过,他们家也没起过歪心思算计过他们,倒是对大姐家好。
聂子川点头,等云朵洗了手,随聂贵芝出来。
“大郎…”聂贵芝又跟他简单说了几句。
聂子川也出来。
万淼把小六递给嫂子聂玲玉,卷了袖子去刷狗。
大爷二哈看云朵不给它洗了,傲娇的嗷呜两声表示不满。
云朵眼皮子跳了下,默了默,让百灵去书房叫聂子川,她起来洗手,刷狗狗的活儿交给万淼几个。
听见她的叹息声,聂贵芝眼眶又是一热,这才说出甘氏想见见她和聂子川的话。
云朵轻轻叹了叹,其实甘氏也没做错啥,聂大贵和聂二贵聂三贵都是她的儿子,聂二郎聂四郎和聂梅聂兰他们都是她的孙子孙女,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她之前没有赶走聂子川,后来没有学着二房算计他们,没有纵容张氏他们逼迫他们,也算不错了。
“他们要不愿意出,这个几两银子,我出。只怕老太太心寒难受,临走了都不得安生。”聂贵芝低头擦擦眼泪。
她不说,云朵也猜到了。她想做个好的寿材,三个儿子都不情愿出银子。
聂贵芝叹口气,“娘是快病入膏肓了,就算换府城的大夫,也治不好了!三郎也娶了红儿,成亲冲喜了,还是没有转好。家里正商量着做寿材,三家人都……”说着红了眼。
“老太太病情怎么样?换了大夫应该减轻了吧?”云朵问。
聂贵芝也没有进屋坐,在院子里坐了。
吉祥应声,把聂贵芝请进来。
听聂贵芝来了,云朵停下手里的动作,“请李太太进来!”
万淼抓着他身后的带着,伸着手护着他往前走。
大哈已经洗干净了,舒展着身子在一旁晒太阳,见小六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往一边挪了挪。小六再追两步,它再往一边挪挪。
三哈被小六揪了两把狗毛,躲到云朵另一边等着。
傲娇的二哈一副大爷的样子,享受着云朵给它刷毛。
云朵正在给三只哈洗澡,小六也伸手抓了两把狗毛,笑的咯咯叫。
聂贵芝心情沉重的来到清园。
甘氏松了口气,闭上眼养神。
聂贵芝听了,很想劝她别再找云朵他们,可看着甘氏塌陷的眼窝,浑浊的眼,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心里实在不忍拒绝,“好!我去叫大郎和云朵。”
思来想去,甘氏还是决定在最后的时候,再求聂子川和云朵一把。
只有大房,大院被老二分走一半,张氏还在牢里,她要是回来了咋办?老大也有心疾,她这就时日无多了,老大还能撑多久?三郎还娶了个奴籍的丫鬟,没一点心眼算计,这以后的日子,没个硬实的人看着,他过不好啊!
炕上病重的甘氏却想着临死好歹给儿孙留点啥。二房的几个都强势,可越是强势,越是贪就越吃亏,她也管不动了。三房,老三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是个肯干的人,只要肯干,就饿不住,老三媳妇儿又是个聪明的,三房的日子,以后不会差了。
这边几个儿子和闺女商量着,却是互相推诿。
柳氏点点头,没说话。她愿意对银子,老太太的私房银子她也不要,谁想要,直接把聂老汉接走伺候就行了。她的目光还没那么短浅!为了那点银子,弄家里个老瘫子,还得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的伺候他。
聂三贵抿了抿嘴,“要对银子,我肯定出!”但大房和二房不出,别想让他自己出。
聂贵芝黑沉着脸,直接不理会他了,看向聂三贵和柳氏。
聂二贵被噎了下,涨着脸,“娘之所以病,就是被那没良心的气病的!到现在除了叫个大夫来,他们露头看过娘吗!?就一根木料而已,能费他们多少事儿!?他们自家还不知道拉回家多少了呢!”
聂贵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山上那是盖皇家寺庙的,你竟然也敢想!?李大妮都已经在青峰山上瞎了眼。你想让娘受报应,还是想被人骂!?”
聂二贵看她不说话,暗哼了一声,说道,“山上好多木料,弄一根回来,找个木匠过来,三五天也就打好了!”
聂贵芝气的脸色铁青,她都私底下偷偷贴补娘,她敢说出来吗!?要是大模大样的,她家里早就闹起来了。
聂二贵抿着嘴,“我们几家都穷的很,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打一副好寿材!?你们家挣那么多,也没见你孝敬过爹娘多少!”
聂大贵低着头不说话。
“娘为了儿孙能过得好,啥苦都吃了,啥罪都受了!辛苦了一辈子没享上福!到这一步,大哥你们几个就商量下,给娘打副好点的寿材吧!”聂贵芝红着眼,声音哑道。
到甘氏,三兄弟没一个想起来准备的。自己打要准备木料,请人做工也得花不少钱。买的话花钱不少,也不划算。
聂老汉中风瘫痪的时候,聂贵芝就说要给聂老汉准备棺材,但聂老汉一听,情绪就非常激愤,而且他也只是瘫痪,并没有说不行了,也就没有准备。
按说家里有老人的,都会早早的准备下,以免突发状况,再现做来不及。
聂贵芝含着泪,跟聂大贵兄弟商量做棺材的事。
喜酒办完,甘氏的病情也没见轻。
聂贵芝看着叹了口气,还是让众人都分散开做,盘子里的菜少盛点,再加些菜,多分出两桌。
聂三郎有些木讷的又回了家。
万淼也没把他往屋里请,直接说家里人都有事忙,没时间过去,让他回去了。
聂三郎有点没脸到清园来,更觉得有些没脸见聂子川和云朵。
聂贵芝叫了聂三郎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一通。
“人分散做开,也坐不满。要不…让三郎到清园去一趟,请不来大郎和云朵,请着谁是谁,来两个人吃饭!?”柳氏提议。
聂贵芝看数字不吉利,准备的饭菜也还充足,又借了两张方桌,让摆六桌,“情愿多花点钱,摆个吉利的双数!”
大大小小加一块,坐四桌。
聂子川也随了一份礼,二两银子的红包,不过人没到。
来的人也只有聂贵芝家,村里和聂家是本家同宗的,还有张家的人。
亲事办的很是简单,只给俩人换了件红色的衣裳,大门屋里贴几个红双喜,摆上天地桌,磕了头,拜了堂。
最后还是依着了他的意思,让他娶红儿。不然对着外面的流言和对聂大贵的谩骂又怎么回话?你们要娶个清园的丫鬟,人家不是已经买好了个丫鬟,还是挑了个好生养的白白送过来,结果你们又不娶了!?不是算计又是干啥?
聂三郎固执的决定,娶红儿,冲喜!
甘氏也不想让聂三郎娶个奴籍的丫鬟,他们就算再穷苦,士农工商,说出去也是清清白白的庄户人。卖了身做奴才的,那都是贱籍。
红儿也没意见,万妈妈买她的时候就跟她说清楚了的。她年岁大了,人笨,伺候人也不太会伺候。就算是当丫鬟,伺候个几年,还是要找个人嫁了的。要么随便配个小厮,家里都是奴籍,以后的娃儿也是奴才。运气好点,赎回家嫁人,也和现在差不多。还不如现在就嫁了人,苦点就苦点。
聂三郎已经下定决心,要娶红儿。
红儿的卖身契还捏在清园。柳氏没有劝,也没说表示支持。
聂三郎一脸沧桑苦涩,“娶她又不花钱,她也不要彩礼,不要首饰。白捡个媳妇儿!娶人家还得给十几两银子彩礼,还不一定能娶到。她愿意跟我,我就娶!”
柳氏聂贵芝几个也都看向聂三郎。
聂大贵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三郎!?”
聂三郎有些心灰意冷,也有些破拐子破摔了,“我娶!”
聂大贵不同意聂三郎娶那个买来的丫鬟红儿,可又没脸说红儿是奴籍,不让聂三郎娶。
聂贵芝看向聂大贵,大哥是他们兄弟姊妹几个中最忠厚老实的,竟然也想给三郎娶清园的丫鬟,遭了这么几个儿孙,娘的病全是气出来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如试试?”柳氏商量聂贵芝。
有人说让冲喜,既然聂子川已经给聂三郎买了个丫鬟做媳妇儿,又不要花他的银子,直接娶了,用喜气冲一冲,说不定甘氏就能好了。
扎了针,也换了药,甘氏的情况却没怎么好转。
聂子川听劝,让人从县城请了个大夫来。
聂里正又到清园来,劝导聂子川,“那么多银子都花了,那院子也给他们老两口子住着,不差做这最后一步,挣的是自己的名声!”
甘氏开始安排后事,让聂大贵兄弟几个打棺材,还有照顾聂老汉的事儿,她手里还有一点私房钱,也准备给三个儿子家分分,让三家轮流照顾聂老汉。
“娘!”聂贵芝趴在炕边,想哭,又怕哭了甘氏看着更难受,强忍着,眼泪还是忍不住突突往下掉。
甘氏不让去,“我的身子我知道,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这心疾也不是医术高明了就能治好的!这是治不好的病!别折腾了!说不定折腾一趟,我撑的时间更短了!”
聂贵芝气得脸发青,胸口起伏。又听大夫说甘氏的心疾治不好,忍不住眼泪往外涌,“拉着去县里吧!县城里的大夫,不管咋说医术都好很多!”
“说的只为了拉近两家关系。”柳氏没有多说。
清园的丫鬟,怕是都会做竹炭皂精油皂,会做护肤品。大哥要给三郎娶个清园的丫鬟……聂贵芝简直不知道该说啥,“娘竟然也同意了!?还跑到清园去求?”
从云朵开始做护肤品,李菊香就用了,聂贵芝知道那东西的价值。而且他们家的日子能过富裕,也是因为烧制竹炭和竹醋液。因为怕秘方被泄露出去,所以全部用买来的人做的。
柳氏叹口气,小声跟她道,“大哥想给三郎娶个清园的丫鬟,让娘去清园求的。大郎就买了个丫鬟给三郎送来了。”
聂贵芝看他不说,又看向柳氏。
聂大贵满脸痛苦,蹲在一旁单手揉着脸。
聂贵芝不信,她更不傻。大郎不可能平白无故买个丫鬟送给三郎做媳妇儿!她看了眼聂二贵几人,眼神落在聂大贵身上,“大哥!到底是咋回事儿!?”
聂四郎去叫她时,就说了事情经过,说聂子川和云朵买了个丫鬟给聂三郎做媳妇儿,把甘氏气病重了。
“娘是被那狼心狗肺的聂大郎和云朵那小贱人气病的!哪怨得找我们了!?”聂二贵怒道。
聂贵芝看着虚弱病白的甘氏,又心疼又气怒,出来看着聂大贵几个,“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心疾严重,一直在吃药。不严重的时候连药都舍不得吃,就为了给你们省点银子!你们三家如今的日子也算过的不错了,不多孝敬爹娘,还给娘气病!”
甘氏的情况却很不乐观。
很快聂贵芝和镇上请的大夫都来了。
甘氏还没有昏迷,压着聂二贵,不让去闹事。
云朵在家里等着他们来家里闹。
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都猜测着甘氏犯病,聂家的人该去找聂子川和云朵闹事儿了。是聂大贵想要娶个清园的丫鬟做儿媳妇算计人家,真是想不到,聂大贵看着老实,心思也不正派。现在把自己老娘气病倒了,咋有脸去闹人家大郎和云朵!
府城的名医哪是那么好找的!没有权势,让人家过来这边,谁又会理你!?柳氏白了一眼,“不管县城的大夫还是府城的名医,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请来的,还是先去请镇上的大夫来看看吧!”把聂三贵支走了。
“聂郎中以前还在县里坐堂呢!他都说没办法了,去镇上找来的大夫能管用!?娘这病得找县里的大夫,不行得找府城的名医!”聂二贵哼了哼。
但甘氏的病总要治。柳氏让聂三贵去镇上请大夫,“请个医术好的来!”
柳氏神色僵了下,心下也更警惕了。二房一向喜欢闹事,他们三房可闹不起!
聂三贵有些不情愿,聂二郎很快站出来,“四郎已经去河湾村告诉大姑去了!”
她想支开聂三贵。
柳氏叫了聂三贵,“你去一趟河湾村吧!去告诉大姐!娘这情况不好,让她过来看看。”
再回到小院,聂二贵眼神不善的看了看柳氏,拉聂三贵和聂大贵一块到清园去闹事,“他们把娘气病了,他们就得给娘治病!”
聂三贵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意。
“治病是治病的,你可不能被人撺掇着去清园闹事。他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可还欠着银子,以后日子也要过的!”柳氏警告他。
“那娘这病还不是得治!”聂三贵气道。不愿意就不愿意了,他要不买个丫鬟送给大房,娘也不会气病了。
柳氏也发愁这个,而且她看那样子,老太太怕是撑不过这个坎儿了。虽然这样,“那也不能被老二撺掇着去清园找大郎云朵闹事。这事儿也不怪人家,是老大想美事儿,让娘去要人家一个丫鬟。要说他没私心,没算计,我还真不信!他们愿意多出点银子,三郎早就娶回来媳妇儿了!为啥偏偏要娶清园会做精油皂角子的丫鬟!?他要不算计这个,大郎也不可能随便买个丫鬟送过去,把娘气的病倒的,是大房!”
聂三贵满肚子的怒火瞬间熄了下来,脸色依旧难看,“咱们现在哪有银子给娘治病!再说娘那心疾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才能治好呢!”
柳氏恨铁不成钢的使劲儿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不跟你说,你就真去犯蠢了!你忘了咱们还欠着三十两银子啊!到时候惹怒了他们,你的工钱没有了,红利没有了,鱼塘也被要走,你就高兴了是吧!?”
聂三贵嗷叫一声,被她拉回了家,“说吧!拉我干啥!?不找他们,难道咱们家有银子给娘治病啊!?就算咱们家出了银子,他们两房又会出银子吗!?”
柳氏在他腰上使劲儿拧了一把,“你先跟我回家!”
“你拉我干啥!?他们把娘气病了,就该他们负责!”聂三贵愤怒的嚷喊着。
柳氏冷眼瞥了他一眼,拉着聂三贵就走。
聂二贵也过来,要说话。
“娘是被他们气病的!”聂三贵怒道。
柳氏一把抓住蠢蠢欲动的聂三贵,低声呵斥他,“你疯了!娘现在已经犯病,最要紧的是找大夫给娘治病!”
聂三贵还真想去,他娘这一病重,就要花银子抓药诊治,之前一直吃药都花的他娘自己的银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了。现在娘被大郎他们气病了,就得找他们!
聂二贵满脸阴沉,“娘的心疾本来就快好了,他们现在竟然刺激的娘犯病,大哥,老三!跟我一块去找他们!”要到清园找事儿。
聂郎中过来扎了针,对聂大贵聂二贵几个摇头。
甘氏再次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