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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睁眼的这一刻,王魃悚然一惊。
心中竟生出了一股从未有如此强烈的窒息之感。
他心头惊骇,立刻便收回了目光。
半晌之后,他才小心地以余光朝斜上方看去。
波翻浪滚。
却发现对方已经连同那头章鱼,全都不见了踪迹。
也不知道是被下方激烈的水流所遮蔽,还是已经离开了此地。
王魃顿时心头一松。
旋即立刻催促起大福来。
只不过相比之下,掘穴海獭的速度,却是明显要比大福快得多。
毕竟以掘穴为名,自然非比寻常。
没一会功夫,便只看到连同海水一起弥漫出来的泥沙,却完全看不到掘穴海獭了。
大福倒是不急不躁地挖着。
两只灵兽很快便挖出了一道宽大的洞穴,只是也很快便遇到了难题。
“这里的石质,怎么那么坚硬……”
王魃微有些吃惊地推了推面前的岩层。
在万法母气的作用下,岩层却纹丝不动。
上面隐隐有一道道粗细不一的抓痕,正是大福和掘穴海獭一起留下来的。
这两位挖洞方面的骄兵悍将,此刻却都在这面岩石墙面前,败下阵来。
王魃微微思索,便从储物法器中摸出了三阶短刀法器。
这一次,倒是勉强挖开了一点石头屑。
“好坚硬!”
王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大概能猜出此地为何会如此坚硬。
只因为这石墙上方,恐怕就是海障的位置了。
在日复一日堪称是恐怖的水流冲击下,此地的土质、岩层恐怕早已凝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单论硬度,甚至不逊于二三阶的法器。
“可是这么说的话,咱们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只要是海障覆盖的地方,恐怕都是如此。”
王魃心中顿时沉重了下来。
然而让王魃有些意外的是,掘穴海獭却似乎并未放弃。
鼻子微动,旋即它立刻朝着下方挖去。
只是短短时间内,便立刻又刨出了大量的碎石。
王魃见状,也连忙让大福一边将这些碎石清理出去,一边也开始向下挖掘。
而掘穴海獭每挖一阵子,便低着头,如同小鼠一般,鼻尖快速地嗅动,随后又继续往下。
看似毫无规律,然而王魃惊奇地发现,掘穴海獭竟是贴着岩层往下,一点点在坚实的岩层间隙中,掏出了一个极为狭窄的通道。
而且看样子通道却是越来越深入。
王魃顿时惊喜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四周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
“不好!”
心中这个念头只是刚刚闪过。
轰!
洞穴上方的泥土、岩石层轰然便被四周涌来强大水流挤压了上去!
这里毕竟距离海障太近,下方土层稍有不稳,便会立刻被上方强劲的负压水流吸起。
王魃眼疾手快,瞬间便将快要被水流冲起的大福收入了灵兽袋中,一把将秦凌霄推入掘穴海獭挖出来的狭窄通道后,他随即在一道激烈的混合了泥沙、砂石的水流到来前,挤了进去。
哗!
王魃面朝着通道外面,激荡的水流裹挟着泥石直接从他的身上、脸上擦过。
尽管以法器将浑身护住,可如此惊人的水流持续冲击之下,还是被水流中的石砂击穿了防御,面前瞬间被击出了一道缺口。
身后,顿时传来了一声惊呼。
“王魃!你没事吧?”
“有事!赶紧把你的法器给我用上!”
王魃咬着牙。
身后的秦凌霄连忙反应过来,一道宝光瞬间落在了王魃的身上。
王魃低头一看,这宝光给他的感觉,虽然是三阶,却隐隐超过了三阶的极限……
吃惊之余,他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是一阵裹挟着砂石的水流迅速涌过。
不过有这道宝光在,却是无法再冲破王魃的防御。
与此同时,掘穴海獭察觉到危机,也立刻加快了速度。
很快,终于腾挪出来了稍大点的空间,两人一兽便持续地往岩层深处钻去。
四周尽管有循着味道而来的凶兽,然而由于体型过于庞大,完全施展不开。
在狭窄无比的通道外逡巡无果之后,也都纷纷游向了远处。
也不知道挖掘了多久。
王魃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岩层变得松软起来。
“过了海障了?!”
掘穴海獭的速度明显发生了质的变化。
速度简直比之前快了两三倍。
只是掘穴海獭却并没有立刻往上挖,而是平着挖。
挖了一段较长的距离之后,才开始往上挖掘。
没多久,在一股激烈的水流从身体涌过的一瞬间,王魃连忙朝掘穴海獭看了过去。
旋即便又惊又喜地发现,正有流速极快的海水从掘穴海獭那里灌了进来。
“成功了!”
王魃心中一跳。
“牙。”
掘穴海獭招了招手,却是已经当先从洞口钻了出去。
秦凌霄拿着令牌走在前面,王魃跟在后面。
两人从洞穴中钻出,第一眼便看到了面前有若海底风暴一般肆虐的海障。
而在这激荡的海障之中,王魃却赫然看到了一头巨大的黑色章鱼。
正是方才见到的那一只。
只是相比起之前,如今的黑色章鱼,身上的气息却莫名弱了一截。
似乎想要在海障中立稳,也并不是没有丝毫的代价。
它的身体还在海障中,可腕足却笔直地伸了出来,穿破了水面。
王魃抬起头,透过海水,隐隐能看到那些腕足之上,似乎有一道道僧人和涂毗洲修士的身影从中飞出……
而就在他看向海面之上的这一刻。
他的耳边,却陡然间响起了一道沁润的声音。
“阿弥陀佛,檀越竟能穿过这拦下了无数人的海障,看来当是福缘深厚之人。”
王魃一怔,旋即脑中第一时间便闪过了一道身影。
瞬间毛骨悚然!
他心有所感,下意识便朝海障之中看去。
便见海障深处,隐隐有一尊被洞穿了琵琶骨的僧人盘坐在激烈的水流中,无悲无喜,平静从容。
不管再大的激流,到了他面前,都像是化作了一湾溪水一般,悄然散去。
只是此刻,方才闭着的双眸,却已经悄然睁开,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透过无数道水流,端详着王魃。
这一刻,两人明明一个在海障之中,一个在海障之外,却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王魃心中骇然。
“你……”
“阿弥陀佛,‘慈无’见过檀越,相见即是有缘,檀越可否前来一叙?”
海障中,僧人轻念一声佛号,和声询问道。
王魃看着无数凶兽在他周围游动,又扫了一眼僵在海障上方的那只黑色章鱼,以及从腕足上飞出的一道道身影,心中自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而僧人却仿佛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微微摇头,声音悄然自他耳畔响起:
“吾知檀越乃风临洲人氏,但檀越不必担忧,慈无不生不杀,檀越既来,便无需担心生死之事。”
王魃闻言,不由得微微凝眸。
心中着实有些不解。
这僧人能在海障之中如此云淡风轻,其境界之高,王魃难以揣测。
这等存在,按说哪怕是不亲自出手,随便吩咐一句,只待上方那些僧人们下来,王魃都要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可对方明知王魃是风临洲人,却偏偏邀请他过去,这着实让他琢磨不透。
关键是对方身上的锁链……
但只是稍稍想了下,王魃便知道,自己实则并无选择,当下便给了对方一个答复。
“好!”
僧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旋即王魃只觉得眼前一阵光怪陆离的景色一闪即逝,再看时,面前赫然便坐着一位黄衣和尚。
正是那位自称慈无的僧人。
王魃吃惊的发现,四周以之为中心,上下左右十步之内,竟是无有半点海水溢入。
而他立在此处,竟也如履平地。
他连忙朝旁边看去,却见秦凌霄和掘穴海獭并不在身旁,极目看去,便发现一人一兽正站在海障外面,焦急地朝他看来。
他心中虽然凝重,可此时也只能转头看向慈无。
然而却发现慈无看向他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和失望之色。
王魃心头只觉莫名其妙。
不过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得低头,王魃对此倒也熟门熟路,微微一礼:
“敢问前辈有何事吩咐?”
慈无缓缓摇头:“看来是慈无看错了,无事,檀越尽可离去。”
王魃心中顿时更觉困惑。
他犹豫了下,和对方微微一礼之后,便转身往海障行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灵觉狂震!
神识下意识触发,旋即立刻便察觉到身后竟有一只斗大的金刚拳印印了过来!
“果然有问题!”
心念一起,几乎是在刹那间,准备许久的一道金色巨猿便从腰间跃出,迎风见涨,四臂屈肘,瞬间挡在了那金刚拳印前!
然而让王魃吃惊的是,那金刚拳印却在触及戊猿王的瞬间,竟是化作了金色佛光溢散而去。
“这……”
王魃吃惊地转过身去。
却见僧人慈无嘴角含笑,看着此刻同样有些错愕的戊猿王,欣慰道:
“原来是在这。”
他旋即轻轻收回了结成金刚拳印的手掌,竖起单掌,对王魃微微一礼,歉然道:
“阿弥陀佛,檀越,方才多有得罪。”
王魃被这一幕搞得不明所以。
但见对方并无恶意,连忙也回了一礼,随后疑惑道:
“前辈……敢问方才到底是为何?”
慈无却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反问道:
“敢问檀越,对如今小仓界的情况,知道多少?”
“小仓界?”
王魃眉头微皱,旋即摇了摇头:“晚辈一心修行,且境界低微,并不是太清楚如今局势。”
慈无却笑了起来:
“大洪水之事,檀越亦不知么?”
王魃心中一动,开口道:
“此事自然是知晓的,只是除此之外,晚辈所知不多。”
慈无轻轻摇头,又问道:
“无碍,那檀越觉得,三洲群起,与风临洲争夺栖居之地,未来谁胜谁败?”
王魃顿时迟疑了下。
“檀越直说便是。”
慈无随和道。
王魃看了眼对方,还是口不对心道:“风临洲固强,但应对三洲之力恐也为难……”
“呵呵,檀越所言,恐非真心。”
慈无闻言微微一笑,旋即自顾自道:
“三洲固然尽起,可毕竟远渡重洋,犹如无根之木,而风临洲却不然,风临洲三宗之名,远扬九洲,三洲纵是一时强盛,却也终为土灰。”
这话顿时让王魃有些意外:
“前辈看好风临洲?”
慈无却也摇了摇头:
“三洲固然凋敝,可风临洲以一己之力抵挡三洲,即便是胜,也只会是惨胜。”
“若此时有外洲修士趁乱而来,即可一战而下。”
王魃顿时皱起了眉头:
“依前辈的话,三洲本不该与风临洲交战才是……”
“不战亦不行,大洪水之下,三洲陆沉,亿万兆生灵毁于一旦,三洲修士,便是最后一点余烬。”
慈无再度摇头道。
王魃的眉头顿时越皱越紧:
“战不是,不战亦不是,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慈无听到王魃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幽幽叹道:
“是啊,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么?”
旋即,他反问王魃道:“若是檀越你,可有办法么?”
王魃微微迟疑,脑中倒是立刻便跳出了些许的念头。
试探道:“不如化整为零,分散往其余各洲,如此或许不会引起当地的反弹……”
慈无却缓缓摇头:“此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魃顿时沉默了。
对方所言,的确如此。
三洲之物力尽归于这些逃难而来的修士,光是王魃遇到的那几个涂毗洲金丹修士,便已经是富得流油。
若是分散开来,必定会引来争夺。
而想让这些修士们以放弃资源为代价,求得生路,或许有少部分人会这么做,但绝大部分修士都不可能如此。
放弃修行资源,那与凡人又有何异?
还不如尽起兵戈,自求生路。
“檀越还有办法么?”
慈无却是又追问道。
王魃迟疑了下,旋即说出了另一个办法。
……
大晋。
天京城。
深宫之内。
一位身着太子衮袍的青年人,正跪伏在一处殿宇前,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一旁,当今大晋名义上的主宰者,晋帝秦运桓面色微沉地站在青年身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
“父亲,凌霄遇……遇难,胜雍这个当父亲的虽负全责,可也毕竟是无心之失,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宫殿内,顿时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嗔怒之声:
“你不用为他开脱,你这个当爷爷的,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秦运桓语气微滞,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黯淡:
“儿子……自是不可推卸。”
相比起大楚,大晋皇族嫡系子嗣十分稀少。
尤其是到秦凌霄这一辈,嫡系之中男丁倒是不少,却只有一个女娃,且其天资聪颖,天分极高,自是备受宠爱。
不光是自己的父亲喜爱,时常带在身边指点,便是自己这个当爷爷的,也是百般疼爱,骤然听到凌霄失踪,随后连魂灯都熄了之后,差点没把秦胜雍这个太子活活打死。
但事已至此,再是责备也已无用,眼见着秦胜雍被禁去了修为,在这跪了数月,他心头那股气也勉强消去了一些,再加上各方面的求情,他也不得不亲自来此,把太子给接回去。
只是看样子,即便隔了数月,老头子仍还在气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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