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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扯到人定初,火势渐渐下去,众人渐渐困上来了。各自方便,浇灭了篝火后归船,客人在船舱内睡觉,船夫们都在甲板上就寝。
郑安平他们回到舱中,估摸着船夫们睡着了,在两侧舱门边望了望,即聚在一起,悄声议论起来。
郑安平道:“旦日便至卷城,或与魏人相遇。”
陈四道:“但居舟上,未必入城。”
郑安平道:“不然。卷,边邑也。商贾繁茂,或有以进出也。”
公子异人道:“此行客商皆往洛阳,非于途而贸者。于卷但暂歇。日落就岸,天明即起。于魏无涉也。”
郑安平道:“公子何谙于道?”
异人道:“昔居于几,或奉命使于洛阳。是故知其大略。赵贾与楚商有异,性直而急于义,但有商事,务得其成。非如楚人,再三逡巡而不决;或于途查询商机,咨以价值。一切不办,运货洛阳但知运货洛阳,他者不顾。”
陈四道:“公子明见。但明日就岸,少与人言。”
夜间,黄河风起浪高,闻之令人丧胆。河汊远离主河道,倒也风平浪静。三人观船夫各以衾被裹身,恬然而眠,曾不以为意。三人相视而笑。各自就寝。陈四既无笔又无灯,无法绘图,只得在脑子里反复记忆白天看到的景象,最后才蒙眬睡去。
次日天未明,商主即起,呼叫大家准备早餐。吃过早餐后,河面正好风停。各船解缆,依次而出。
经过一天两夜的休息,郑安平行军的疲劳得到一定恢复,而全身肌肉开始酸痛。他知道这时应该适当活动活动,舒展筋骨,但受限于狭窄的船舱,根本无法做任何运动。郑安平于是走到船艉,那里架着一支长橹,三名船夫轮换着摇。郑安平见三名船夫橹摇得轻松自在,节奏和谐,船在他们的操纵下,如飞而行。郑安平很感兴趣,就用很不标准的赵音问道:“吾欲操之,可乎?”
那名被替下来休息船夫道:“非敢辞先生。摇橹一技,非经年累月不办。”他带着郑安平来到后面,指出船艉安橹的地方道:“先生且观此橹,但以一环与舟相连,用力稍横,橹即脱矣,无能为也!”郑安平俯身看时,果然这个机关十分轻巧,无论橹的运动如何大,这个关节都必须连在一起。郑安平看了看,起身作揖道:“谢不敏,不敢操也。”三名船夫都得意地笑了。
一名船夫道:“吾观先生执棍而行,敢以武士?”
郑安平道:“船家慧眼,正以武事人!”
那名船夫道:“或云习武者当选魏武卒,于家业最庶,先生其试之!”
郑安平道:“魏不选武卒已数岁矣!虽有意,其奈时运何!”
正在摇橹的一名船夫道:“魏武卒得田百亩,正与秦庶人相当。且无所进也。先生深习武艺,不若售秦!斩一首则得一爵,以先生之勇,一战而得三五首,岂非一步而至大夫矣!”
另一人道:“在秦则但耕与战也,焉得极游四海,泛舟河上,逍遥自在!”
摇橹的船夫道:“丈夫处世,自当博取功名。吾等其逍遥乎?衣食不周,老死而无所闻也!”
那人道:“纵得功名,死后终归尘土,与无所闻者同。”
这人道:“非也。汝其观尊者之逝也,掘深穴以为墓,三棺六椁,金玉随之,封以丘之,依时而血食。如吾等,草席一领,弃之荒野而已。纵家富千金,亦不过庶人。穴阔不过一丈,深不过三尺,葬不过土瓦。而千金家财尽归于他人矣!岂如尊者,尽随之于地下!”
那名休息的船夫道:“一人功成,万众枯骨。汝道战功之易成欤?一级未斩,而命归黄泉;纵得数级,亦难逃为人所杀。战战竞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郑安平道:“船家亦经于学乎,出口成诗!”
身后两人争先道:“彼者卫公孙也,少经庠序,犹能车战射御。父亡母嫁,家产尽失,乃沦落于河上。”
郑安平道:“世道颓丧,人心不古,士乃失志!”又转向那名心念功名的船夫道:“兄心念功名,盖亦百姓?”
那人笑道:“若论姓氏,可称黎氏,只与功名相绝矣!”又指着身边的这人道:“彼陶氏,不涉功名数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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