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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安平道:“亦在此也。彻夜呼喊不息,哀号不已,盖不能自胜!”
白起道:“有溃兵稍至否?”
郑安平道:“城带河而居,并无溃兵至。”
众人登高远望,果见此城为两河环绕,远处原野,横尸不多。魏冉略有省悟,这一带大体上已是秦营范围,若有逃避的,多往南关而去,几乎不会有溃兵迎着秦营而上的。尽管如此,他仍然对目前这几名目睹了那天激战的惨烈,但依然拼死不退的武卒生起好感。要知道,恐惧是可以压死人的!
各人四处游走,见城内依旧芳草萋萋,但修建的几处官宅,却也十分庄严。魏冉对几位使臣道:“时日将尽,盍往驿舍一叙!”
众人也不知魏冉之意,但也都应喏了。郑安平没有被要求退下,跟在众人的后面一起往驿舍而来。
进入驿舍正堂,这里也没有什么坐席、案几之类。大家叫来郑安平,郑安平道:“管邑初创,诸事不备。敢请以秣草为之。”
得到允许后,郑安平出动,让几名武卒抱来秸草,给这些人一一铺上:大堂内自然是众使臣,秦国三人为东道,三晋使臣坐西席;院中则是随从们的座位,四乘车,带出四十人,虽然表面和睦,相互间都盯得很紧,惟恐一眼不到,被人动了手脚。韩平命人将辎车上的酒肉都抬进来,就在院中分割均匀,驿舍有鼎,就在院中升起火,也不用河水,而用带来的清水,加了盐梅薤姜等物,热腾腾地煮了肉。四方,每方各出两人,就在鼎旁忙碌。相互警惕地盯着煮、分、盛的动作,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最后往上端上,每人而很默契地尝了一下汤,以示无毒。
三晋之人两人一案一套食具,只有秦人,两人一案有三套食具。秦人要换一个大些的案几,三晋不同意,要换都得换,一边大案,一边小几,岂无尊卑之分?但秦国二人,终不能一次端上三只几案;秦国临时加一人,又为三晋所不允,定要秦人分两次上食,而秦人又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赵国的赵郝出来打圆场,让郑安平送一案上去。因为郑安平既非秦人,又是管令,不在使臣之列。终于得到大家同意。
于是这边,六人执着三案入堂,在三晋一边放下;另一边,三人执着三案,其中一人还是魏武卒,在秦国这边放下。
白起见郑安平又进来了,随口问了一句道:“敢问管令何氏?”
郑安平道:“臣郑氏安平。”
段子干和韩平同时问道:“盖郑人乎?”
郑安平道:“然也。”
白起道:“郑人而得伟岸如管令者,几希矣!”
韩平道:“家归何处?”
郑安平道:“郑之偏邑,韩相必不知也。”
待众随从退下,魏冉举箸,道:“承韩相之盛德,赖段子之厚意,吾等同聚故管。想管侯者,文王之子,而武王之弟,身死国灭,宁不悲乎!诸姬天下,封国七十有二,今又何在?但北燕与卫耳!周王东迁,虽霸者众,而兴之难。今复分东西,自向攻伐。此皆天下之势,方其始也,孰知其终。天子东迁之际,约于秦襄公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垂五百余年矣。方其时也,秦兵不过千,地不过百里。仅廿年,遂逐诸戎,而有其地。得非天耶!及至缪公,迎妇于晋,得媵臣百里傒、蹇叔;晋惠公夷吾、晋文公重耳皆以秦立,复妻怀公子圉。秦与晋,情好德亲。嗣后,秦晋皆乱,而晋遂分为三。昨之视今,焉得为实?治乱之无常,而恩仇移矣。今复愿以缪公故事,与晋亲和,同治世棼,共享太平。”
听到魏冉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三人执箸在手,不知如何应答,一时呆住。
蔺相如道:“昔秦王之质于燕也,值武王薨,秦国乱。敝先王助秦王立,遂定秦政。此人所共知也。秦王以十五城请和氏璧也,赵王沐浴斋戒,三日而送之,而秦王轻之,传之后宫,示之妇人,曾无献城之意。得无欺乎!今秦王复以穰侯求和于晋,晋何知秦王之为诚,不为欺耶?”
其他人听了蔺相如这番话,心中都有些担心,都望向魏冉。不想魏冉并未生恼,反而微微一笑,道:“上卿所言,孤所亲知,非如卿之言也。王闻赵得和氏璧于楚,心甚慕之,乃愿以十五城易之。何也?太后之所爱也。太后,楚人也,久慕和氏璧之名,而不得一见。或请之于楚王,楚王深斥之而不予。楚不予秦而予赵,秦自知德薄,不得信于楚,乃复取信于赵,故愿以十五城易之也。上卿携璧之至也,王乃传之后宫,示以太后,非敢轻也。奈何上卿一怒,携璧潜归,实欺吾王之甚矣。王念未得信于卿,欲修德以来之。复与赵王会于渑池。上卿再三相逼,复以剑指敝王,于座群臣,无不激愤,敝王曾无一言以怪。与赵王盟而归。敝王深知德薄,躬自反省,归修其德,其义如此。上卿犹以为王之为欺,诚心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