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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可制热效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到冬天家里就四面透风。所以冬天寒露就总爱往子佩家跑,他们家炉子旺,但是也脏。
再说回钢琴。钢琴就摆在客厅,正对着窗户,似乎一有钢琴,茶几和沙发便自发地围出一片舞台来,给周太太做表演用。而她也不吝惜展示一番自己的能力,她教会了三个孩子唱歌识谱,还有一点点简单的钢琴技法,寒露最初的音乐启蒙便是来源于母亲。
可惜在这样良好的教育环境下,只有小满一人受了感染,认真学习,喜爱读书。而谷雨和寒露则是油盐不进,也可能和年纪太小不服管教有关,反正一等家里没大人镇守便铆足了劲地蹿上跳下,但这也不能撼动小满分毫,家里吵闹,他就坐到楼道里读书去。
而唯一和寒露关系好的,也只有住在他家楼下的子佩了。他俩成为朋友的原因有很多,住得近,坐同桌,但最重要的,是两人都缺乏一点阳刚之气。寒露是吃了名字的亏,他这名字正念反念都像个小姑娘;而子佩则是不爱说话,皮肤又细嫩白净,看起来像个女孩。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糊里糊涂地成了朋友。
要说寒露上学晚,是班里最大的一个,怎样也不该沦落到只有一个朋友的地步。不过他这人向来很挑,只吃周先生出差从北京上海带来的零食,或者是巧克力一类的舶来品。交朋友也更是如此,最后跟他关系不错的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这样一来选择范围都很小,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最后只有子佩这样一个朋友了。
除了名字,他也的确有一点更像小姑娘的嗜好。爱吃零食,喜欢甜的。寒露最大的乐趣就是冬天等着母亲做醪糟,想吃甜的饭就蒸干一点,酸的就蒸湿。把蒸好的米饭放进瓦罐,裹上棉被,放在炉子旁边等上一周就能吃了。他还总记着子佩,每当家里有一点新奇东西或者做了好吃的他便会到楼下去喊人家。
子佩姓冯,住在一楼,每次寒露要喊他就踮着脚扒着窗户沿,按顺序轮流地叫:“冯子佩,子佩,佩佩。”等子佩终于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才接着把自己的话讲完,“我妈做好吃的了,来不来?把你姐也叫上。”
除此之外,寒露也常到子佩家里去,只是人家家里的零食常常不得他心意。要不然就是瓜子,嗑得人嘴发干;要不然就是蜜饯蜜枣,甜腻得堵在嗓子眼,咽下去之后那种感觉也久久不散。所以他更多的是邀请子佩过来,自己家里的零食都是他爱吃的,话梅、巧克力,还有苏州的松仁软糖。
子佩最喜欢的就是松仁软糖,闻起来是浓重的松子味,琥珀色,夹着白色颗粒,每一块都切得方方正正,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压得很瓷实,一小块可以吃上好久。
开头提到子佩去日本的事,原因是他有个是日本遗孤的母亲,吉林来的,还是大学生。她说话做事都十分温柔,虽然日语说得不大好,却很有几分大和抚子的感觉。子佩还有一个姐姐叫子衿,大他两岁却高了三级。因为子衿向来是成绩优异的那一类,跳了一级。
这一对姐弟一直很没有存在感,很老实的样子。子衿和小满是一类人,总是抱着书本,似乎别的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但子佩却是有点阴阴沉沉的,老成得不像个小孩子。
那时候一般人都有个外号,寒露是“露露姐姐”,而子衿子佩一致被叫作“小日本”。不过也只是孩子之间的玩笑,倒没有带多少民族与国家的感情在里面。某种程度上“露露姐姐”甚至比“小日本”还要更气人一些。寒露沉不住气,次次和人对打,但子佩却能丝毫不受触动,即便被叫了外号也能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一度让寒露很佩服。渐渐寒露就学到了一点皮毛,每当有人挑衅时,即便心里气炸了面上也要不动声色,时间一久就没人烦他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感受出一点子佩的高明之处来。
子佩一直是他们两人里更聪明的那一个,学习好,招老师大人喜欢,又乖又听话,寒露总觉得对方会更有出息些。现在看来似乎是蛮有出息,却又和他想象的那种“出息”差了十万八千里。再加上寒露是良民,所以不由自主地也会沉痛惋惜起来:“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做个黑社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