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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来狂妄,但满屋新君爪牙,竟无人敢发笑。
一个身陷囹圄,衣食住行全要仰仗宿抚施舍的亡国君,居然大言不惭地对宿抚说什么“不会杀他”,还有比这更没有自知之明的事情吗?
原本钳制了应承安的那名禁卫和自己的同袍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想到宿抚这些天来对应承安不同寻常的态度,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直站到墙根下才停住,各个垂头躬身,竭力抹除自己的存在感。
宿抚与应承安立足之处只有一臂之遥,他甚至能看清应承安被屋外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耳垂,和宛如冰雪色的面颊,然而他的视线左右游移,连大氅领口间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都审视过颜色,却唯独不敢与应承安对视。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应当是什么心情。
应承安的确不止一次说过“不杀他”,但那时都是什么样的情景?
是他把旧日君主按在床头大肆鞭挞时。
是他把旧时知己一切心血据为己有时。
也是他手持利刃指上倾慕之人心口时。
这一句承诺说来轻描淡写,在那荒唐场面中能否被当做真情实意,有能否值得千钧重,宿抚不敢信,也不愿信。
他若是信以为真,他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狼心狗肺?所坚持者化为乌有,他有什么脸面留在龙椅上,又凭什么能让治下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宿抚不能承认这一点,哪怕他早已隐隐觉得应承安并未欺骗他。
但如今……
如今他不得不信。
他盛气凌云,自觉天下都在掌控之中,颐指气使地对待应承安,妄图把他磋磨成自己的所有物时,亡国君忧虑的是家国安定,百姓生计;
他屡屡受挫,疑心自己不是人君之才,耽于皇权霸业只会毁了天下,踟蹰不前,甚至肤浅地想过将一切还给应承安时,亡国君忧虑的仍是山河太平,黎庶福祉。
他所耿耿于怀的,担惊受怕的可能施加到自己身上的愤恨和仇视在应承安眼中可能都不值一提。
宿抚的目光左右摇摆许久,才对上了应承安的眼眸。
应承安眼中有冷光,但神色却平静,见宿抚望来,还一弯眉眼,露出了一个盈盈笑意。
“倘若子和身死,谁给我守土?”他说,“自毁长城之举我是不会做的。然而……”
应承安往后退了半步,抬起手中的平海剑,剑尖隔着剑鞘点了点宿抚心口,道:“然而子和真是不叫人安心。你看,没有我为子和扫除障碍,你被磋磨成了什么样子。锐气全无,当真可惜。”
平海剑是铸造按着天子剑的制式铸造的,剑身优雅纤长,生来就是一柄没有杀气的剑,在应承安手中时庄肃象征之意胜过它原该有的用途,然而此时点上宿抚心口,却仍让他浑身僵直。
过了半晌宿抚才道:“承安惜才。”
没人能否定宿抚在领兵作战上的才华,应承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放下平海剑,重新把剑鞘挂在了腰间。
御医在二人说话间已经熬好了药,正过滤药渣,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应承安的方向偷觑,应承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又看了眼宿抚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他道:“子和拿户凭的折子问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宿抚听出了他话音中的缓和之意,突然像是少时在学堂中念书时正要被先生考校到没有背熟的篇章,先生突然被人叫出去了一般松了口气,为自己辩解道:“承安用我,自然不像朕用怀义王这般担惊受怕……”
应承安不用宿抚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心中了然,同时却又有点哭笑不得,揣摩了一下言辞,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禁卫的通传声:“陛下,诸考官求见。”
宿抚嫌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但既然已经宣召,又确实寻考官们有事,不好不见,只好歉意地向应承安笑了一下,拧着眉头道:“叫副总裁进来,余者请进偏殿候着。”
门外禁卫应了“是”。
应承安余怒未消,不想帮宿抚收拾这一团乱麻,便解了大氅,抬脚向阶陛上走去,走到途中想起话未说完,又转回身道:“所以子和只是想敲打我,叫我不要得意忘形,以至于为所欲为?”
宿抚莫名心虚气短,他小声说:“是这样。”
然而应承安并未多加批判,他只是挑了一下眉,简洁地评价了一句:“时机挑得不太好。”就继续往阶陛走去。
宿抚的目光追随应承安向上,却见他没有往龙椅那边走,而是绕到了书架旁,才再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手谕已经烧了,我再插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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