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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赓座礼部尚书的位子,让林延潮很多事可以放手而为。

    林延潮亲自撰写的祭奠海瑞文章在天理报也是发表。

    天理报不仅代表着礼部,更是官媒,代表着朝廷的意见和态度。

    而林延潮身为礼部侍郎这样的高官,亲自在官媒上撰稿,这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如翰林院的新民报,主笔的叶向高,孙承宗,方从哲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甚至还有袁宗道这样的庶吉士。

    而有第一官媒之称的皇明日报,主笔的也不过是七品道御史的级别。

    林延潮身为正三品礼部侍郎,亲自下场主笔写文章,这是很罕见的。

    林延潮于天理报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

    青松翠柏,这正是引用了李贽的对海刚峰的点评。

    天理报刊发之后,立即随着官驿传至两京十三省,从十三省的省城刊抄后,再以公文的形式分发至州府,然后再经州府再下达至县。

    应天府,大明的留都,有南京国子监,且人物荟萃,有东南人物之渊薮之称。

    在应天府的清凉山,有一崇正书院。

    教习焦竑正读着由南京礼部代刊的天理报。

    焦竑今年四十九,他二十七岁讲学于南京清凉山崇正书院,名望冠于东南士林,有士林祭酒之称。

    眼下正值酷暑,清凉山正是一处消暑的好去处。

    焦竑在书院教习房里读书,屋外山风吹动林木沙沙作响,除此以外,四周显得格外的幽静。

    焦竑将天理报上林延潮的文章读后心底久久不能平静,掩卷站起身来,于是屋内徘徊。

    这时屋外有人叩门打断了焦竑的沉思。

    焦竑听闻有人叩门,只能放下思考亲自开门,一见不由大喜,原来来人正是自己的方外友无念。

    无念,俗姓熊,法号深有,号无念,乃龙潭湖佛芝院住持,焦竑好友。

    二人相见很是高兴,然后无念与焦竑道:“卓吾剃度了。”

    听了无念的话,焦竑长叹一声道:“他还是走到这一步。”

    卓吾就是李贽,万历八年李贽从姚安知府任上致仕后,曾在黄安借住过一段,然后在麻城讲学时,与南京右都御史耿定向进行骂战。

    当时李贽与耿定向都为大儒,他们二人的骂战引起了东南士子的一番大站队。

    其中耿定向斥李贽为异端,李贽索性就处处于异端自居,因此有了剃度之事。李贽剃度不为了出家,而是对耿定向对自己攻讦的一种反抗。

    对于二人的争论,焦竑也是左右为难。

    无念当即取出一书交给焦竑道:“肩吾说世间儒士唯独你最懂他,这一本书名为藏书,肩吾说了都是离经叛道之言,示于世人恐太惊世骇俗,所以独给一二知己观之,故而命小僧取来给兄一睹。”

    面对此言,焦竑很是感动,当下郑重收下,然后又拿出天理报对无念道:“不知肩吾读过此报了没有?此报正刊里有一篇文章乃林学功所著,用肩吾之言赞海刚峰。”

    无念点点头当即道:“柳塘先生读了此报后交给了肩吾居士过目了,他读了此文后赞说,林学功是当世唯一能懂海刚峰之人,也是能懂他之人。振兴儒门,一扫孔子后那些虚谈名教的伪道学之事,就着落在林学功身上了。”

    焦竑闻言不由道:“此事也是怪了,吾师天台先生也是这么说,他说当今之学多崇流弊,不以正道教人,偏引异谈邪说以惊人。他一生学孟子拒杨墨,辟异闲邪不遗余力。但他读学功先生之言,却认为此为堂堂正道,可为帝王师,又可教化天下人。”

    焦竑的老师耿定向与李贽对骂很久。

    耿定向也是王学中人,但是当年却囚禁了颜钧,认为他是王学中邪魔外道。

    颜钧之后,耿定向又与泰州学派里的李贽进行骂战。

    但是耿定向,李贽两位观念截然相反的人物,却一致对林学不吝赞誉,认为这是正道之言,却令焦竑有些佩服了。

    焦竑道:“当今理学已沦为了逢迎当朝,求功名的敲门砖,心学也渐成了脱度生死,求出世之法,我等为学者当扫尽古人刍狗,从自己胸中辟取一片乾坤而自受用,不可死于人脚下。”

    “当今林学,承南宋永嘉学派,以事功变法自诩,大有一扫朱学,王学之气象,如此之说

    其中有多少创见,我实难以言语,不敢轻易承认。譬如林学,从外王不必内圣,实是惊世骇俗,但尊德性到道学问,却是我们王学的主张,不知到底有什么不同。”

    无念在旁合十道:“居士有一探之心,那正是巧合,贫僧从麻城来金陵途中,正好听闻林学功的门人陶周望,从浙江准备来至金陵,听闻要在天界寺讲学,你我正好一观,辩一辩其学是否有独到之处。”

    焦竑讶道:“陶周望?莫非是陶宗伯之子否?”

    无念点点头道:“正是他,他在林学功身旁最久,得了他传授的学问最深,前年会试不第后,从京师转道老家浙江会稽闭门读书,当地不少读书人向他请益学问,并拜入他的门下。”

    “时间久了,陶周望名气越来越大,不少江浙的读书人的闻风而来向他请教,陶周望在乡一年后,当即前往永嘉,宁波,杭州各处讲学,读书人即蜂拥而至,不少人随仗履而行,听闻不过一年听过他讲学的读书人有十数万之众,其门徒有数千之多。”

    焦竑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多,当年阳明子的学生也没这么多。”

    无念道:“当然这也与林学有关,其旨就是有教无类,不论出身,就算不是读书人,是商贾,工匠也可。这些人只要缴纳一些微薄束修,即可投于门下,而浙江又是当年永嘉学派兴起的地方,林学主张的事功,以及惠商通工当然就得到不少读书人,以及商贾的支持,甚至一日就有一百多人拜入陶周望的门下。”

    焦竑不由吃惊林学现在声势已是如此浩大,然后他又道:“如此说来,这林学倒是有他的独到之处,但当年颜山农也是以六急六救之说讲学于江南,听者也有百千之众。但颜山农败坏心斋先生之学,又托名于心斋先生,这等行径就如同荀子自承于孔门正宗一般,实误天下人甚多。”

    焦竑说到这里,又想起林延潮的林学又自承自荀子,顿时又添三分怀疑。

    颜山农就是颜钧,颜钧被耿定向囚于南京三年。

    颜钧与李贽一样都喜欢在民间讲学,然后招收大量弟子,耿定向身为王学中人,他的学问主张是崇正道,迪正道,认为颜钧之学有败坏社会风气的嫌疑,于是用他官员的身份将颜钧囚禁。

    在焦竑眼底,颜钧,何心隐,一到四面四处传道,何心隐还准备自己建立地方组织,自立乡约,类似于乌托邦社会的存在。

    再加上老师的缘故,焦竑对颜钧也没什么好感,所以对陶望龄来南京讲学抱着一等担心,怕他如颜钧一样扭曲儒学宗旨。

    过几日,焦竑得知陶望龄已是来到了应天,并在天界寺住下。

    陶望龄一来果真轰动不小,仅仅一路跟从他浙江来的门人弟子就有百余人之多,而应天的读书人都听说了他在浙江讲学的名声,当下都愿意去天界寺听他讲学。

    不仅如此还有湖广,江西,河南的读书人听了消息,不远千里赶到金陵来听他讲学。

    至于焦竑所在崇正书院也是有不少读书人想去天界寺听陶望龄讲学,但焦竑严格约束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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