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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渝抿了抿唇,轻轻低了头算是打过招呼。
南棠没有多寒暄:“沈家平反之事已昭告天下,我这边消息快些,等宫中的内侍传话大抵要到下午。”
“嗯......”这是极轻的一个气音。
沈知渝没故作惊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除夕德音楼里,晋王便发过了话。
南棠省去一堆辞藻,将那诏书的意思大概重复了一遍,沈知渝起初只静静听着,当南棠说到三等爵位时,沈知渝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太清楚这东西有多难得,异姓封爵,纵使祖父当年为西晋殚精竭虑,百姓中累积了赫赫声名,依旧没能够上万一。
沈知渝本该不屑,他该对这靠亲人尸骨换来的爵位嗤之以鼻,但是他不能。
他知道,没有五公主,沈家就是再死一遍也不会有这追封。
世袭罔替,这是何等殊荣。
沈知渝张了张嘴,随即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恼,这几乎称得上稚气的情绪,意外得讨好了南棠。
少女轻笑,她伸手扣住了沈知渝的下巴,捏开嘴仔细去看他的嘴舌头。
沈知渝轻轻仰着头任由她动作,按理说,他一早该张开嘴,让南棠看看他为了这一出大戏牺牲了多少。
他也确实这样做过,梦里他试过无数遍,可回应他的只有那冷淡到极致的眼神。
其实只要沈知渝愿意,他可以轻易的同梦里的人讨几句温柔话。
但他不肯这样做,他始终觉得,他......活该被如此对待。
“沈公子……下口真狠啊。”南棠轻叹,哪怕时隔这么久,她依旧能从那断口处看出当初这人的决绝。
沈知渝想撇开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重新撕裂的伤口有多可怖,但……或许是从日复一日的梦魇起,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面对南棠时,这具身体几乎做不到反抗。
南棠的手依旧紧紧捏着他的下巴,少年身体微寒,不是鬼族那种满是力量的冰冷,而是一种虚弱到极致的寒凉,
南棠后知后觉发现,这人每分每秒都在死亡。
“......疼不疼?”好半晌,南棠轻声问了一句。
沈知渝的瞳孔猛地一颤,他怔怔的看着南棠,好一会,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南棠轻轻皱了皱眉,这场面有些眼熟,南棠第一次见沈知渝时也是这样的一滴眼泪。只是他如今比那时更破碎,棱角也更尖利。
南棠不知道这两种气质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脆弱泥泞却又旖旎瑰丽,他歇斯底里疯长,从生至死没有一刻温良。
纵使被仇人吞吃入腹,他也会拼着头破血流换个肠穿肚烂。
你有时分不清,那残破的身体是在谋划还是正在腐毁。
南棠松了手,她后退半步重新看向面前人:“修坟点香立祠堂,除此之外,还要我做些什么?”
沈知渝慢慢撑起身子,他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寝衣,空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了纤细的锁骨。
他一步一步走向桌边,颤抖着手去拿纸笔,可桌上不是素宣,而是一叠黄表。
南棠的眉头皱了皱,不知府上哪个奇人给他寻了这东西。
笔落。
南棠一早看过沈知渝的字迹,如今再见却还是震撼。
那既不是老者的苍暮也不是少年人的疏狂。
就如同他这人一般,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沈知渝的手还有些颤抖,可那字却极稳。南棠这才意识到陈卓轩那句文臣底蕴,那句冬寒夏暑。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沈知渝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南棠的眸子后,他抿抿唇复又低下头。
那纸上是沈氏全族的姓名,南棠曾见过一次,那是沈知渝绝境时写得血书。
只是这次……多加了他自己的名字。
南棠始终静静看着他,直到最后一笔落成。
除了名字外,还有一句话:
仰五公主德惠,沈氏全族一百三十五口,
衔恩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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