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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好香、好香。」
「喂!鸡腿是我的啦。」
「你骗人!昨天我就没有吃到鸡腿。今天轮我吃了。」
「一只鸡是有几条腿?你没有吃到?我也没有吃啊!给我!给我!」
「偏不要!」
昏黄的日光从花厅窗户照了进来,荆天明被孩子的嘈杂叫声吵醒了。刚刚还吵成一团的八小童,现在已经在荆天明的正下方演出全武行。造成白儿耳朵红肿、红儿鼻血直喷、绿儿手臂淤青的元凶,听说是一只已经被咬了一口的鸡腿。
荆天明连看都懒得去看鸡腿战争,反而瞄向窗外,他本来以为是早晨的阳光这般昏黄没劲,没想到原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原来我睡了整整一个白天。这也难怪,毕竟七八天没睡了。」荆天明企图摆摆脚、耸耸肩,不过在被矫金索层层绑住的情况下却很难办到。想说话也不行,嘴里还含着自己的袖子哪,「该怎样才能让下面的小鬼头发现我醒了?甚至……骗……喔,不!想方法让他们放我下去?」他歪着脑袋想。
当荆天明最后终于发现,他只能像一只喜欢把自己捆在烂树叶里的蓑衣虫,挂在半空中摇来摇去时,他索性放弃了。地面上的鸡腿战争很快便尘埃落定,当黄儿将那只焦香油嫩的鸡腿吞下肚的同时,也发现荆天明原来已经醒来了。
「他醒了。他醒了。」黄儿口齿不清地说着,肌肉差一点儿就从他正在换牙的嘴中掉了出来。
「糟糕,金元宝醒了!」绿儿叫道
「唉啊,不好了!快点、快点。」红儿惊喊。
「对啊,快点吃、快点吃!」白儿见着慌了。
「对啊、对啊!在婆婆放他下来前,快把菜全都吃光光。」
「怕什么?我们不说话,金元宝怎么会知道,这几样菜全都是宫主要煮给他吃的。」
「对喔!他不知道。那我们可以慢慢吃咯?」
「慢慢吃,慢慢吃。宫主常常说,吃太快会噎到。」
荆天明虽被吊在半空中,耳里却听得清清楚楚。明知道几个小鬼头是故意说来让自己着恼的,却还是很着恼。他心中一轮暗骂道:「这些小毛孩!居然趁我睡着时,吃掉阿月帮我煮的菜。」明知道吃不到,荆天明却忍不住低头去看珂月煮了什么好菜,俞是去看肚子便叽里咕噜地俞叫俞大声。
「好啦、好啦。」白儿添光碗底最后一点儿汤汁,胜利似地放声喊道:「全吃光了!可以去叫婆婆来了。」
姜婆婆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赏了荆天明三拐杖。呼呼呼三杖连续击在胸腹之间,若非有矫金索层层阻挡,荆天明铁定吐血。
明明是打人的人,姜婆婆的表情却十分委屈,言到:「若不是我家丫头阻止,婆婆我早就宰了你。」
「……」
「不用谢了。」
「……」
「好了,娃子们,还等什么?在这只猪下头生把火啊。」
「好耶!烤猪、烤猪!」
「错。是烤元宝!」
「好耶!烤元宝、烤元宝!」在八小童的同心协力之下,黑烟很快便趁着火势劈啪作响地窜起,直把吊在屋梁上头的荆天明当火腿肉一般在熏。荆天明被呛得眼泪直流,心中只差把董婆婆的祖宗八代都去问候一遍。又盼着珂月赶紧来就自己,但她就是不出现。愈来愈烫了,心知徒劳,荆天明还是用力扭了记下,没想到那所谓连无影鬼都能捆住的矫金索,居然禁不起他扭动这几下,啪地一声,四条细索居然断了一条。
姜婆婆见细索断开一条,立即飞身上梁,左右开弓,先裳了荆天明两巴掌,然后右手食指一勾,便挑断了那条黑黝黝的绳索。原来神都九宫的矫金索,非但用法复杂,连要解开也大是不易。那麻线与人发混纺的细索得烧、那牛皮与牛筋絞成的得泡、铜线与金丝相缠的得剪,而那条黑黝黝不知其为何物的绳子,则非得高深的内力才能使它崩开。
「……」荆天明不知说了什么(因为他嘴里还塞着他的袖子),不过看那个表情,应该是很烫。
八小童见他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笑成了一团。直笑到姜婆婆一声怒吼,这才赶忙从花厅后头扛出一只大木箱。八小童有的抓手、有的抓脚、有的拉头。七手八脚地将荆天明抬起来,硬生生塞进木箱子里。
「呜——」荆天明这一声哀嚎便听得清楚多了,只可惜被八小童的齐声吆喝盖了过去。孩子们扛起箱子,跟在姜婆婆身后走出屋外。
「嘿哟!嘿哟!」刚开始的半个时辰,孩子们都还很有精神地喊着。后来,吆喝声渐渐变得凌乱起来,再后来便听不到了。
「看不出这金元宝还挺重的。」绿儿声音听起来有点喘。
「对啊、对啊。为什么是我们八个人负责抬箱子?」红儿也开始抱怨道。
「对啊、对啊,我们好可怜,金元宝躺在里面都不用出力。」
「你们以为我愿意吗?」荆天明暗想,「若是放我出来,我自然可以自己走。」
「我累啦!」「我也累了」「我不干了!」「我也不干了」四小童纷纷放弃了。噗通一声,木箱子掉到了路上。
「哎!你们干嘛忽然停下来啦?害我撞到头!」「休息一下嘛!」「不行啦!等一下会被骂!」「休息一下不会怎样啦!」「哎呦,先把他放到地上啦!」「呴!我肩膀好酸喔!」「我也是!」「我也是!」「哎!你刚刚被撞到哪里?」「这里啊,你摸摸,都肿起来了。」「真的诶……」「给我看一下。」「我也要摸摸看!」「都是金元宝害的啦!」
咚一声。木箱子微微震动了一下。
荆天明暗想:「关我屁事?」
咚!咚!咚咚咚咚咚!许许多多的咚咚声做响不绝,木箱子不断微微震动。「臭金元宝!」「都是他害的!」「哎呦,我的脚!」「谁教你踢的那么用力?」「我偏要!我还有另一只脚!」「诶,我们这样踢,箱子会不会破掉啊?」「咦?对喔!」「对喔……」「对喔……」
荆天明暗叫道:「不会、不会!请尽量踢!最好直接拿小铁锤出来用力敲!」
但是木箱子不动了,咚咚声也停了。
「傻孩子就是傻孩子。」姜婆婆啥呀的声音说道:「搬不动不会用推的吗?你们看,渭河就在前头了。大伙儿再使点儿劲,把箱子推进河里,不就了帐了吗?」
「对哦。」「前头就是渭河了。」「快到了、快到了!」「用力推!」「加油——」「加——油——」「嘿——哟——嘿——哟——嘿——」
听到姜婆婆的笑声从箱子外传来,这下在换被绑在箱子里的荆天明紧张了,「莫非阿月不知道他们这样炮制我」
「对了,必定是如此。阿月绝不可能允许他们将我沉入河底。这定是姜婆婆的注意,她是要拆散我跟阿月。」想着想着,荆天明不禁冒出一头汗,只无奈身上还缠着剩余的两道矫金索,完全无法动弹,他只好拼命地在木箱子里扭动着。旁人乍看之下,仿佛那箱子自己会蹦会跳。
潺潺的水声传来,就连箱子里的荆天明都听得很清楚。
「渭河到啦。」姜婆婆一手掀开木箱的盖子,对荆天明说道:「能亲手将你丢进河里喂鱼。老婆子实在高兴,唉啊!你看我,一乐就差点忘了。」姜婆婆将塞在荆天明口中的烂布块拿了出来,「老婆子有好东西赏你小子哪。」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瓶盖,将瓶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荆天明口中。
强迫荆天明喝下药水之后,姜婆婆不怀好意地笑道:「我知道你小子能耐高,又服过红冰蟾百毒不侵。不过这一瓶啊。是月神乌断调制的十日醉。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让你小子安安分分地睡上十天罢了。好啦!婆婆这就让你到河底去睡个够吧。」
「……」
「你说啥?婆婆我听不清楚。」姜婆婆正想要盖上木箱子,荆天明嘴里模模糊糊不知说了什么。
「我说……阿阿……阿月她、她知……不……知道……」
「嘿!药效发作得好快。」姜婆婆满意地笑了,「知道啥?臭小子。」
「知道……你……河……沉」
「废话!」姜婆婆板起脸,「当然知道啦!我老实告诉你吧,小子,这一切都是丫头计划好的。从那天你救出儒家底子那些人马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丫头安排好的。」
或许是见到荆天明摇头,姜婆婆又道:「怎么?你不信?唉!你想想,老婆子要料理你,会有这么大耐性?」
「月……月……」荆天明嘴中含糊,已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姜婆婆却道:「我知道你想问丫头哪儿去了?对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昨儿个晚上你一倒下,丫头就离开这儿寻辛雁雁晦气去啦。」
「雁……」荆天明闻言,心中着实担忧辛雁雁的安慰,但那十日醉确实并非凡品,他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木箱子倒是发出砰砰两声巨响。第一声是姜婆婆甩上了木箱的盖子,第二声则是姜婆婆用拐杖给了那大木头箱子狠狠一记。
那装着荆天明的木箱子受此大力,一个倾斜,立刻顺着河边斜坡往下滑落。然后是扑通一声,木箱便如珂月所愿落入了渭河之中。然而这两声巨响荆天明却没有听见,因为他已沉沉睡去。
「哈——呵。」荆天明睁开眼皮,松散四肢,躺在床上好好地打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哈欠。舒服的床、松软的被褥,还有遮光用的薄薄绣花细纱,荆天明睁开眼睛见到这些绣被锦帷,香枕暖阁,认为自己根本就没睡醒,便又重新合上双眼。没想到这一合眼,竟然真的复又睡去,直睡到第二日天明,这才真的醒来。
「奇怪、奇怪。」大概是受惯了姜婆婆与珂月的粗鲁对待,荆天明对眼前所处的优渥环境反而不习惯。他翻身坐起,下得床来,稍微伸展舒活了一下四肢。除了饥肠辘辘略感虚弱之外,全身竟无一处不适。
「阿月——」
「婆婆——」
「亲亲宝贝阿月——」
「臭臭烂烂婆婆——」荆天明推开卧室木门,探头向外喊了半晌,见无一人回应,便放胆乱喊乱叫起来。踏遍楼上楼下,屋内更无他人,只好再转回房中。进房再看,见床前屏风上晾着一件青绸长衫、一条白缎腰带,下头还摆了一双干净鞋子。所有衣衫大小,显然皆是依荆天明的身量订制而成。
「好做工!」荆天明捞起长衫赞道,「不过我身上又脏又臭,换上这好衣服,没的暴殄天物。」荆天明边自言自语,边伸手向自己颈间摸去,原本又油又腻的地方,如今却干净清爽,哪还有半点儿泥垢。「真是奇怪,什么时候洗干净了?这是叫我换衣服?换就换」
换上崭新的衣帽鞋袜,荆天明索性在铜镜前重新打好头发,如此一来更显得潇洒。荆天明照照镜子,见镜中人衣衫华贵,神采飞扬,反倒吐了吐舌头。
「这屋子倒与咸阳那处房舍一样,家具摆设皆十分贵气,莫非是神都九宫另一个落脚隐匿之处?只不知这儿是哪儿?」荆天明走到窗旁将窗子向外一推,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天上一轮红日当空,阳光正炽。晃耀的日光下,但见四处皆是高度相仿的二层楼房,一栋连着一栋,如月牙形状般向前后蜿蜒出去。众多房舍的最左处是一座苍绿大山,原来他此时所见,竟是个环山而建的卓然大城。
「怪怪。好气派的城市!」荆天明心中估摸道:「这几年来我东奔西闯,从没见过这等村落。这儿到底是哪儿?阿月又何故将我送来此处?」荆天明也不关窗户,便随意盘坐在桌上东想西想起来,「无论姜婆婆再怎么说,阿月绝不可能要我的命。把我丢进木箱子,也许,但绝非要杀我。她将我送来此地必有深意。可是这深意……又是什么呢?」
「咕——噜——」荆天明心中还没个谱,肚子倒先叫了起来。肚子不叫还好,一叫反倒觉得更饿了,「还是先弄点儿东西来嚼嚼再说。」荆天明在屋中东奔西跑,明明是好大一间楼房,里头却没有厨房,连口灶也没有。
「这是什么鸟地方?住在这儿的人都不用吃饭的吗?」荆天明忍不住抱怨道。眼看着肚子愈叫愈惨烈,荆天明虽不愿离开此处,也只好先上街去寻点东西果腹,盼只盼珂月别在自己离开时回来便是。
刚刚从屋内探头看时,心中便隐隐觉得有哪出不妥。此时走到大街上,这种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射入眼中的楼房间间用的是三十年以上的树材所造,屋子的大小高矮胖瘦也极为类似;脚下踏着的青石地砖,片片都有一臂长宽,连绵不绝地铺满了整座城市;往来路上的行人们各个荣光满面、衣饰华贵,甚至有穿貂带裘者。
所见愈是欢乐,荆天明心中便更为疑惑。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妥呢?」便是咸阳也不及此处。荆天明左顾右盼,细心观察,终于发现此地与其他地间的差别。
在这整条街上,没一间烂房子、没一处破地砖、没一个穷人。穿得再不济,也是棉布棉鞋,干干净净先不说,做工都极精细。别说褴褛,连个补丁草鞋都看不见。
注意到这点之后,荆天明很快便洞察到见到上的其他现象。
没有穷人。
没有病人。
没有老人。
没有孩子。
一个都没有。他迈开步子往前走,愈走愈谨慎起来。「这个地方怪怪的。」一种不妥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我得赶紧找到阿月,带她离开这里。」
荆天明正暗暗称异,忽闻得阵阵酒菜香气飘来。他别过脸去瞧,原来左近一整条接上全都是酒楼饭馆,此时正直午时,来用饭喝酒的客人们将一条青石大道挤得水泄不通。
当然这好几百来人也是人人穿金戴银,更别提他们全都是些极为精壮的汉子了。但荆天明自从遇到珂月一来真是被饿惨了,闻道酒饭香气,肚中馋虫作怪,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拉着自己的两只脚便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轩辕楼。
「先给我来一斤面饼。」荆天明屁股尚未落座,便已连连扬声喊道:「快!快!其他酒菜我边吃边点!快!」
隔壁桌有三位酒客,瞧他这副急样不禁笑了出来。其中一人笑道:「老兄,看来是刚下班吧?今日的公饭菜色不好吗?让你饿到啦?」
什么公饭?什么下班?当然是有听没有懂啦。
但荆天明也不是白混江湖的,装乔的功夫早已练到家了。就看他先将两张面饼塞入嘴中,这才摇头晃脑、含糊不清地道:「可不!听听,肚子叫得可响了。」话才说完,肚腹果然传出好大一声咕噜。
隔壁桌的三个汉子忍不住又笑了。另一人晃着酒杯言道:「想我上个月轮班的时候也是这么着,厨子不大行,那烤鸡的脆皮烤的可干了,吃着如柴一般。但我想也不过就难吃这一顿吧,也就算了。你老兄可挑剔得紧,倒是宁可饿着。」荆天明挺了心下咋舌:「烤鸡的皮干一点儿便算是难吃吗?我看你老兄才挑剔吧!」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为赞同的表情。
酒店跑堂的见荆天明风卷残云似得扫光一盘面饼,立刻又高捧着一大片热腾腾的饼子快步赶来,一手将饼盘放到桌上,一手同时摆上一只酒杯,手脚甚是干净俐落。
荆天明正想伸手去倒酒,这酒壶已被轩辕楼的掌柜提了起来。那掌柜的殷勤招呼道:「大人还要些什么?我见您面生得很,今日是第一次来咱轩辕楼吧?咱们这里的冰糖醋香什锦鱼和花椒鸡最是有名。醋是真正的老醋,这酸味儿能飘上十里还远哪。」
荆天明嗯了几声却不搭腔。倒不是摆派头,而是他塞了满嘴的饼大嚼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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