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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的侍者被潮汐女士的信徒所敬畏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归根结底,虽然潮汐祭司们可以将鲨父的信仰者贬为邪教徒,但他们却没法将同样的帽子戴到归宿的侍奉者身上。因为,波涛女士和鲨父,都只是司掌部分的神明。简单来说,祂们二者都可以被看做某一个海妖部族的保护神,因此祂们会随着自己的信徒而与对方敌视或友善,可归宿不会。不论是海洋中的那位神明,都不会声称自己有资格代替归宿来管理祂的职能,归宿的存在不会因为信仰而清晰,亦不会因为不被知晓而消亡,祂就在那里,过去直到未来。
“恕我直言冕下,”一名看上去颇具地位的祭司站出来,先对高台上的帘幕行礼之后说道,“如果这个地上人真的是归宿的侍者,不,如您所说他得以得到这份殊荣。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黑夜不会影响白昼,沉默的归宿也不该插手活人的世界。尤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来到我们的面前。冕下,我认为他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
洛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祭司的躯体已经静止下来了。不仅如此,在这座海底金字塔上的所有生物都在此刻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伯爵环视四周的时候,他没有看到任何一双有神采的眼睛。又是这样。他想到,或许巫师们会对这些神明的行为感到有趣,祭司们会对此顶礼膜拜。但作为一名骑士,洛萨只希望有一天这些神明可以少干涉一些世间发生的事情。至少在祂们干涉的时候不要让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有所察觉。至于现在,伯爵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等这两位伟大的存在交流完毕。
可惜骑士的想法并不能如愿,因为在那之前他还必须完成一件事,那就是解放他身体内的归宿。时隔了半年之久,洛萨身上的刺青再次恢复了活力,它们朝着伯爵的头部进发,通过他的脖子一直聚集到嘴边,随着剧烈的呕吐,一大团黑色扭曲如同头发结成的球般的东西从洛萨的嘴里钻了出来,在海水中迅速舒展开自己的形体。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团令人难以言表的深褐色光斑。这块光斑像是不存在于正常的空间当中,它好像完全没有厚度,可如果有更多的观察者的话就会发现,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这块光斑都会以相同的形态出现。
在洛萨吐出这块光斑后,他自然的向后倒去,在他陷入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在众多如人偶般静止不动的人群里,对着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的绮莉。这个画面极大的刺激了伯爵,但是在他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辨别自己看到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之前,他就已经晕了过去。只留下平台上安静漂浮着的光斑,和在水流中摇晃的红色帷幕。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你不应该离开海渊。”从上方传来的女声和尚提蔻的声音很相似,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正是由于这些许细微的不同,让人能确实的意识到这个声音的发出者绝对不是海妖的大祭司。
“沙漏确实还没装满。”光斑中传出酷似洛萨嗓音的回答,而这回答的语气伯爵印象中的归宿却是大相径庭完全不同。那种裹挟在声音中的黯淡和死寂,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足以让人联想到死亡,联想到虚无的恐惧。恐惧甚至感染到了高台上的存在,让祂的声音有了变化。
“那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被任何人所理解,不应该让他们认同。归宿只需要做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好了,它不应该有一个确实的代行者走到另一个神明的殿堂上传达自己的意志。你在破坏我们的规则。”
“规则已经被打破了,我们的沙漏里已经混进了太多的杂质。”代表归宿的光斑回答道。
“那你就应该支持我,让我的孩子们去把那些从外面来的巫婆清理干净。”女声略微提高,展示出了清晰的情绪波动。
“不,在整个沙滩上扬除一捧细沙毫无意义。你的行为只是在满足你的私欲。想要将那些杂质过滤出来,我们需要的是更加合理的方法。掮客提供了这个方法,祂做的不错。而为了达成祂的计划,旅者是必须要争取到的力量,因此,你的孩子需要作出牺牲。即使你反对也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掮客已经把制胜的关键交给了旅者的领袖,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指引他们离开,放弃这片海域。”
红色帘幕后的存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再次以饱满的情绪说道,“你为什么不去对那条鲨鱼说这种话?是祂先开始传播自己的存在的,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吧,祂的信徒早已经遍布大海!而我呢,我只有这些孩子们,我只想要这些孩子们。他们如此的崇拜我,尊重我,而你现在要我为了你和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的什么计划放弃他们?凭什么?”
归宿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回应对方,毕竟当一名女神开始歇斯底里的时候,即使是沙漏中端的掌管者也不能再继续强硬下去,“你和他们接触的太久了。而你和鲨鱼又不同,祂只是一个一次沙漏颠倒都没有经历过的新人,你早已经习惯了潮汐无尽的岁月,甚至这一次的潮汐也是你的作品。可这么多次沙漏颠倒,我从不记得你有这么情绪化过,我知道你看到鲨鱼的尝试于是感到了好奇,可你这次陷得太深了。你把自己投入了漩涡的中心。”
“这都是你的自说自话,我们谁都没有上一次沙漏颠倒前的记忆,甚至我们的名字都是你来告诉我们的。那些凡人们有着无数低劣的品格,可他们却有着一种品格足以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信徒,他们的好奇。这种求知欲最后会毁了他们,但也总好浑浑噩噩的消逝。”
“所以,你好奇了吗?”长久的沉默,非常长久的沉默,甚至让人怀疑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