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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
韩祈安愣了一下,笑笑。
李瑕也笑,问道:“有点太远了吧?”
韩祈安抚须道:“我信阿郎能成,听了也欢喜。”
“但还是觉得这话不真实?听起来有些傻气?先生说实话。”
“有些许。”
“因为我实力不足,且毫无法统。”李瑕道,“开国建业,说来实是太远了,不真实。”
“暂时而言。”
“法统。”李瑕又念叨了一声。
他一边沉思着,一边随口说着,很乱,这是他在思考的过程。
也是他自我学习的过程。
“依我如今理解,法统可比喻为‘底气’。一个人没了底气,做事情还能勉勉强强,但若万万人没了底气,便任何事都做不成。
底气足,才有气魄。
我平生自负,个人之底气有。
个人之气魄,我亦自认为有。
但个人气魄再足,永不可能成为帝王气。
帝王气,当是万万人之气魄聚一人之身。
我没有,远远没有。
忽必烈有英雄气魄,也有帝王气;
赵昀虽无英雄气魄,却有帝王气先生莫摇头,且说,王坚将军是何等英雄气魄,这份气魄,他是给赵昀的,不是给我的。
张珏亦有英雄气魄,如今亦是给赵昀的,不会给我。他与我交好,但远未到把他的气魄给我之时。
为何?
法统。
我不屑赵昀之法统,因他的法统是从祖宗身上得来的,可世人信奉,我对此无可奈何。
而我的法统将从何来?
依旧是世人信奉,但并非信奉血脉,而该是信奉生存,乃至生活。
我一直告诉将士们,收复汉中,从此锁住川蜀门户,使战火不再波及到他们的家园。
我曾答应过汉中百姓,三年免征田税。
这都是为了让他们生存因为他们太苦了。
如今,我若举事,自立也好、降蒙也罢,朝廷必要攻来、蒙军必也要来。百姓的口粮必要被收走,或是我收、或是蒙人收走。
百姓辛苦耕种来的粮草,他们从春耕盼到秋收,好不容易才盼到的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休息、喘息的日子,毁了。
是,他们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我承诺过要让他们休养三年。
那我的承诺算什么?
‘信’之一字先毁了,‘信奉’从何而来?
我的法统,毁个干干净净。
那,又何必立事?”
韩祈安有些没听懂,但他知道,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瑕自己一直在有所悟,有所得。
“我想来想去,我如何选择,不在于临安如何、开平如何,不在于我能得到什么。
在于我能给什么。
我能给治下之民什么?
一個承诺、短暂的数年休养时机。还是毁诺、继续连绵无休的战火?
权力真会迷了人的眼,在人根本还没发现的时候。
我谋到蜀帅之位,自予救世之名,欲立大事。
一回头,我与吴曦有何区别?
吴家三代镇守川蜀,百姓交口称颂,吴曦一朝叛乱,声败名裂,众叛亲离。为何?
因百姓心在大宋?我认为不是。
我认为,因吴曦为一己之私利,毁了川蜀万万人之生计。
不管是吴曦还是李瑕,不重要。
若打义战,保家卫国者,蜀人恒从之。
而若为一己之私而擅启祸乱者,蜀人恒诛之!
民心,如此而已。
我说过,想推翻宋朝,再开一盛世。
现在,川蜀连遭十余年战火,好不容易驱退虏寇,蜀民想要的是什么?马上推翻宋朝,再建一个李姓王朝?
我说破了天,说宋廷再多的不堪,说我的李姓王朝再多的好。然后,要他们供出口粮,去与宋军厮杀,他们愿意吗?
凭什么?
因为我狂妄到把去岁的战功加到自己一人头上,把朝廷任命的四川制置使之衔当作令箭?
我比吴曦还愚蠢、我比宋朝还要无义。
今日举旗,明日蜀人尽可杀我!”
韩祈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哆嗦。
李瑕闭上眼,又说了最后一番话。
“我这样的人,太容易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以为千万生黎随我摆弄,将这世间当作一场游戏,一划拉,安排这批百姓种田,再一划拉,安排那批将士杀敌。
田不是我种的啊!是他们一锄头一锄头种的啊。
光说施肥,就有饼肥、粪肥、焦土肥、混肥、沤肥、石灰。其中,饼肥要杵碎和火粪堆成窖罨,发酵发熟听不懂吧?我也听不懂。
百姓们懂的比我多,太多太多了!
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像游戏人间一样,把他们划拉过来、划拉过去。
我只需要为他们把外寇驱逐;只需要为他们把头上的剥削减少一点,再减少一点。
只这两件事,我毕生都做不完却还是太容易自诩为神明。
我太容易想要让他们为了保护我的权力,去死,去家破人亡。
但,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这一路而来,能赢,只因为这些军民一心保卫家园。
他们从不需要我激励士气,再难再苦,都是他们自己咬牙扛下来的。
我只是顺着他们的心,帮他们赢了。
现在,我亦不能逆了他们的心。
因为我发现,顺民者昌,逆民者亡。
此去临安,我不是为了愚忠。
为的,是我的大逆不道。
我想要有帝王气,就得先给蜀民他们想要的安定,他们才能把他们的气魄给我。
那,如何能保他们安定,就如何选,只做如此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