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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脉了?”
皇帝仿佛在闲话家常,徐佑也尽量让沙哑的声音不发出痰阻之声,道:“是,温太医说将养数月,或可无恙……”
他伤重不治,余生不多的事早就传开了,安子道当然不会不知,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你既辩诘胜了崔元修,那也不必再拜入他的门下,长干里风景宜人,且安心住下养伤。”
徐佑原本就打算借装病之机赖着不走,现在有了皇帝这句话,滞留京城不再是个问题,忙顿首谢恩。
“徐佑,你可知今日召你何事?”
“小民愚钝!”
“丹阳公主奏请为徐氏满门平反,你事先可知晓?”
“小民知晓,并劝阻过公主,无奈人微言轻,公主不听……”徐佑顿了顿,见安子道没有做声,又伏地哀泣道:“主上容禀,小民绝无为家族奢求平反之意。徐氏见诛,固然悲痛,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佑本也该死,却是主上亲旨赦免死罪,安置钱塘容身,后又赐归士族。君恩深重,何以为报?日夜思之,恨不能衔草结环,肝脑涂地,以求我主功格区宇,明照万国!”
安子道笑道:“我在深宫也常听人说起你在钱塘种种,想徐氏三世不读书,故恣意妄为,以致宗祀断绝于旦夕,而你能以文采显名,殊为不易,也算徐氏开国之功庇佑,留了个继嗣之人。至于其他,你救丹阳于险地,献家产于军中,以大智造雷霆,以骁勇保北顾,公忠体国,当为臣下楷模……”
皇帝自称朕,从秦始皇开始,但除过某些正式场合和诏书之类,秦汉以来的皇帝也不是开口闭口都是朕,反而称“我”的次数更多,也更频繁。到了南北朝,纲纪崩坏,礼乐失序,别说私下里的自称,就是诏书里也常常称“我”不称“朕”。反倒是唐宋之后,皇帝们越发矫情,于是朕代替了我,成为了日常用语。
徐佑愧道:“小民终日西拜,如葵藿倾阳,每念及主上隆恩,感遇忘身,这才以薄产供军需之微末,以拙智造雷霆却不敢贪祖骓之功,北顾里遇袭,若非顾张以及众士族勠力同心,怕已身首异处,寸功未立,却蒙主上赏万金、封山林,惶恐之极!”
安子道对徐佑的应对很满意,甚至可以说很对胃口,只是想到他为国尽忠却惹了六天,竟被对方派出三个小宗师联手刺杀,可见六天恨他恨到了何等地步。这不仅暴露了京师的防御缺陷,也让他脸上无光。
安子道叹了口气,示意林霜虎将几封信交到徐佑手里,道:“之前你尚年幼,许多事未曾耳闻,这里是徐湛和别人来往的信笺,你看一看,就知道我非是不念旧情……”
徐佑拆开了信,入目字迹确定是祖父无疑,内容很浅显明白,大都是发牢骚、表不满、对朝廷的怨望和对皇帝的非议,不过这些还算不上什么大罪,最主要的两封信,是徐湛和时任湘州刺史殷暇的来往记录。
徐佑看得大汗淋漓,伏地颤栗不起。他故意如此,方能符合人设,只是还捉摸不透安子道的用意。
“殷暇有谋反意,知徐湛对朝廷不满,撺掇他同道起事。徐湛虽未同意,可言语模棱,首鼠两端,侍君不诚,所以出巡之前,我令太子监国,让他着人拿徐湛进京问话,却不料太子和徐湛有旧怨,竟敢矫诏发兵义兴,诛了徐氏满门……可惜,可惜啊!三次北伐之后,我是对徐湛疏离了些,此时想来,也多怪太子身边的那些人整日聒噪,尽说些徐湛误国无能的话,以致酿此惨剧!”
安子道本不必和徐佑交代这些,也不知是人老多愁,终于回想起往昔并肩作战的情谊,对徐湛被诛一事,隐约有几分后悔?还是见徐佑命不久矣,徐氏最后的一颗种子也要湮灭,说这些话,为了让自己安心,也为了安士族门阀之心。
徐佑心中冷笑,徐湛发牢骚是真,可若说谋反,却还扯不上,顶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哪怕捉拿有司问罪,八议之下,免官削爵,何至于满门屠戮殆尽?
归根结底,还是安子道要杀人立威,一石四鸟,既消弱门阀,也掣肘太子。可堂堂天子,权势在手,偏偏行此歹毒心术,让人不齿。
“不过,也不能就此说冤枉了徐湛。那殷暇失败之后,服毒自杀,后来平定了白贼之乱,司隶府彻查时发现殷暇原是无为幡花之道的人,听命六天行事。”安子道的气势突然一变,双目龙威摄人,整间内堂几乎压抑的难以呼吸,道:“六天,你见过他们的残忍无道,凡是跟六天有染的人,皆可杀!”
徐佑还记得殷暇,义兴之变后不久,殷暇就被借故处死,现在才知是服毒自杀。如此看来,此人确实是六天的暗线,若能拉拢徐氏造反,成功率绝对比都明玉搞的那套高出太多,但就算再来两个徐氏,想要改朝换代仍旧是痴人做梦,徐湛不会不明白这点,所以他虚与委蛇,并没有给殷暇明确的答复,可也没有向朝廷举报,当断不断,终于给了安子道借题发挥的机会。
徒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