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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然后,不知收到了什么信号,帐幔中的死士不再有动静,伏地的四个婢女不敢丝毫动弹,宛若四座趴地的尸身,室内蓦然寂静。
看着岳欣然落子之处,公子蓦然俯身一笑,宛若熠阳生光,隔着棋枰,他凑近岳欣然身前,一双琉璃瞳眸中的光芒简直要将人吞没一般:“你猜,现在封书海会做何选择?”
岳欣然微微蹙眉,转过头去,正看到靳图毅笑容晏晏地站在封书海身旁,看起来,就好像礼貌起身送封书海上台、说着什么体面的恭祝话在为封书海欢庆一般,可封书海的脚步竟然迟滞了一刹那。
岳欣然蓦然色变,冷冷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然后,这张面孔陡然生出灿烂的笑容,好似罂粟绚然绽放,灼华迫人,极绚烂美丽却又极恶毒危险。
“……您说,如果圣上知道此事,会如何看待您今日之举?”
看着靳图毅露出毒牙,这一刹那,即使是自认为见识过无数宦海风波的封书海亦冷汗湿透后背。
茶砖乃益州新出之物,整个大魏只在他辖下出产,若真是无缘无故已然在北狄出现,岂非证实益州与北狄有勾连往来?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在圣上前参他一本,通敌之罪无论如何亦难逃脱。
这一刻,已经来不及去追寻为何茶砖会在北狄出现之事,亦没有功夫再去证实此事,因为,他根本承担不起其中风险。
甚至,根本不必等到弹劾,靳图毅只需要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将北狄有茶砖之事道破,他封书海便极难洗脱此事的干系。
封书海神情不变:“你意欲为何?”
官场中事,终究难逃利益勾连。
若靳图毅真想要他死罪难逃,根本不必将他拦下,直接行动就是。愿将他拦下,便是对方有所图谋。
所有人远远看来,只当是这两位益州当场级别最高的官员互相恭贺着什么,一派气氛祥和。
靳图毅微微一笑:“益州官学的山长,我要三郎来做。”
封书海犀利视线蓦然直盯靳图毅。
如果益州官学的山长叫张清庭来做,那又与三江书院有何分别?!今日这番辛苦筹谋,岂非又入世族彀中!
靳图毅却笑容不变,胸有成竹:“封大人,看看四周那些为你山呼海啸的百姓、学子、文人、同僚,你再为他们如何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一旦通敌之罪坐实,你相不相信,骂你最多的、恨你最多的,一样也是他们?千百年后,史册上也只有短短一句,‘通敌而斩’,如此而已。”
为官者,有人求权求财,二者皆无所求者,却更为在意士大夫的名望。
如果,真的那样一盆脏水泼下来,封书海恐怕身败名裂都难形容最后的结局。
封书海听着耳畔的热烈欢呼,晃神了一刹那,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然后,他的神情平静下来,仿佛已经做出了决断。
靳图毅是真的畅快地笑出了一声,一比台上:“封大人,请罢!”
封书海回过神来,微微颔首,仿佛真的是与靳图毅相谈甚欢一般,拾阶而上。
当看到这位为益州百姓做过许多事的官员站在台中央,现在依旧是为益州百姓折腰、要亲自为两个商人沏茶时,所有人的呐喊几乎冲破云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心中的激动与尊敬。
好半晌,在吴敬苍的努力下,周遭才平静下来。
封书海看着眼前一切,微微失神,初到益州时的场面一一回话,粮战之后,收拢四郡,为了怕那些低层胥吏鱼肉百姓,他无数次踏遍千山万水,一年里,光是木屐就穿坏了三双,家中没有那样多的银钱再置办,他后头不得不换上芒履,与百姓再无分别。
三载来,益州境内,没有他未去过之地,任下官员,没有他不清楚禀性之人。
益州啊,他忽地失笑,恩,若遇到成国公,他终于可以坦然对答:不负您昔年所托。而不至于连成国公灵前也羞往致祭了。
靳图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台下看着,期盼对方宣布三郎出任益州官学山长时,看看那些墙头草的面色,哼,益州根基之处,亦是时候好好梳理一番了……
封书海向四方拱手,十分诚恳地道:“封某任益州州牧五载,说来惭愧,头二载毫无建树,有伤先成国公之名,近三载虽是竭尽我力,却终是时光有限,有负益州百姓重托。”
靳图毅心中一沉,蓦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抬头向封书海看去,现在不过只是给两个商户沏茶,这个泥腿子开口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却听封缓缓说道:“益州官学,本就是想给所有百姓,不论贫寒,无问出身,一个读书之处,读书方能明理,明理方知民生多艰,知民生多艰方可为官,此谓官学。卢公,当世鸿儒,君子赤诚,天下共见,不以我益州鄙远,迢迢至此,我以益州州牧之身,将益州官学托付于公,恳请屈就!”
卢川郑重起身,遥遥一礼,竟是隔着台上台下,接下了益州官学第一任山长之职!
这一礼之后,封书海与他相视而笑,封书海的面上,更多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与其今后都要受此把柄要挟,成为三江世族的走狗,他情愿将手中大业托付仁人君子,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靳图毅面色铁青,他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未到山长就任的环节,这个泥腿子、这个泥腿子,简直不识抬举!
好!你封书海不是昭昭之心天地可鉴吗!我就成全你!
封书海神情自若向两个商人点头微笑,打开玉盒,便要沏茶,他神情不由一怔。
靳图毅却是大声在台下道:“封大人!敢问你要沏的那个茶砖是否在北狄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