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请示了毕大爷,把彩头加大,一千二百两,哪位爷应战?”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但仍没有人应声。牙郎一急,鼻子更齆了,只听他加码喊道:
“一千五百两。”
仍无人搭理。
“一千八百两。”
……
“一千九百两!”
……
“两——千——两!!!”
牙郎不断抬高赌码,人群中开始骚动。这些赌客本都是为钱而来,耳听这大一笔财喜,能有谁不动心?一时间,只见眼冒绿火者有之,颊泛红潮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摩拳擦掌者亦有之。激动归激动,终是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偏是牙郎伶牙俐齿,撩拨得人心中发痒:
“各位爷们儿,毕大爷的那几头战虫,你们早都见识过了,未必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你们都将自己的竹筒儿秸笼子绣花提篓仔细瞧瞧,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位孙大圣能赢得这两千两银子。白花花的两千两现银哪,我的爷们儿!”
牙郎喊得口干舌燥,不觉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仍是没有人应战。牙郎正自泄气站在一厢揉他的鼻子,忽然从人缝儿里钻出个人来,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白白净净,清清瘦瘦,穿着一件细葛布的元青圆领直裰,头上戴着东坡巾,整个穿戴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落第秀才。只见他手上提着一只二寸来高的楠竹筒,筒口上塞着些蒲草,不慌不忙踱到红木桌前,问牙郎:
“你说是两千两?”
“对,两千两!”牙郎口上虽答得坚决,一双绿豆眼却在来人身上睃来睃去。须知敢来这里叫阵的,都是京城里的富家浮浪子弟。可眼前这个人一副穷酸相,他免不了狐疑问道,“你来挑战咱毕大爷?”
“是。”来人提起竹筒晃了晃,又说,“你去跟毕大爷讲,两千两太少。”
此语一出,全场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眼光都射向这位“落第秀才”,众人无不纳闷: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穷措大,敢跑到这里来打诳。
牙郎也是站在原地不挪步,盯着来人说道:“客官,小的提醒你,赌场无戏言,赌资对等,毕大爷出多少,你就得出多少。”
“少啰唆,去跟毕大爷讲。”应战者口气也很硬。
牙郎“嗯”了一声,刚刚转身却见东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只见他冬瓜身材南瓜脸,狐狸眼睛猪肚腮,手中摇着一柄尺五大折扇,一摇一晃走过来。这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促织王”毕愣子。他是听到了牙郎与来客的对话才走出门的。他一出门,立刻引来大厅里一阵喧哗,众赌客都鼓掌向他致意。他踌躇满志地朝赌客们挥挥手算是还礼,然后收了折扇,朝来客一拱手,貌似谦恭内实倨傲地问:
“在下姓毕,请问客官贵姓?”
“姓金。”来客拱手还了一礼。
“如何称呼?”
“就叫我金秀才好了。”
毕愣子点点头,又摇起折扇问道:“阁下嫌彩头小了?”
“是的。”
“你想加到多少?”
“加一千两。”
“三千两。”毕愣子眼光一闪,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挑上眉尖,他嗖的一声又收了折扇朝手心一捣,喊道,“拿银票上来。”
“好嘞。”
只听得他手下一个小厮答应,旋即把一张三千两的银票交到牙郎手中。金秀才哪肯示弱,也从袖里摸出一张银票给了牙郎。
牙郎把毕愣子的银票收拾好,却把金秀才的银票打开,正面反面倒过来翻过去看了半天,金秀才斜睨着他,不满地问:
“看出假了?”
牙郎赔笑说:“没有没有,初次打交道总得小心。”
“宝祥号的,见票即兑,假不了!”金秀才淡淡地说,接着掉头问毕愣子,“请教毕大爷,如何一个玩法?”
“按规矩三局定胜负。”
“是三头虫还是一头虫?”
“三头亦可,一头也可,这由咱俩商定。”
“那就请毕大爷定下。”
“哪有这道理,阁下你来攻擂,理当由你来定。不然,这些观战的爷们儿,就会笑话咱欺负人。”
毕愣子志在必得,所以显得宽宏大量。金秀才笑一笑,望了望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厅,说道:“毕大爷既然谦逊,在下就得罪了,一局定输赢如何?”
毕愣子正中下怀,因为他的那只金翅大将军所向无敌,七月以来已连赢过五场,为他赚了上万两银子回来。如今已歇了三天,正是养精蓄锐等着痛快淋漓搏杀一场。于是道了一声“好”,让人给他提上那只精致的秸笼。两人就在红木桌两头落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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