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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眸子雪亮,映在落日的余晖里,有一种朦胧又灿烂互相辉映出来的光亮,十分夺目。
昌珉公主一头的雾水,想着当初从彭修书房里抬出来的那具焦尸,再被这清冷的空气衬托着,冷不丁就打了个寒战,颤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承认,但是无可否认,是真的被明乐这样的神情震慑住了。
胸中沸腾不已,排山倒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升腾。
“没什么,就是听说昌珉你对平阳侯思念成狂,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动于衷,所以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把这这件事告诉你知道的。”明乐说道,四下里扫视一眼,然后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步。
昌珉公主皱眉,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避免她近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脸上那样认真的神色,脚下突然就像是灌了铅,迟疑着没动。
“平阳侯没有死,他尚在人间,昌珉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和他团聚了。”明乐倾近她耳畔,唇齿微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傍晚的空气很凉,一阵风拂过,从后颈灌进了衣服里。
昌珉公主一个机灵,全身的汗毛倒数,脱口嚷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声音脱线,近乎凄厉。
这一刻的花园里很静,虽然天边太阳犹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昌珉公主总觉得有一种阴森而冰冷的气氛从地底下凭空的往上窜,叫她心里震动不安。
“易明乐,你鬼话连篇的胡扯什么?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你在这妖言惑众的混淆视听吗?”昌珉公主厉声喝道,面目狰狞。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明乐看着她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笑,却未阻止。
昌珉公主自己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疑窦丛生,迟疑着止了步子。
明乐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好整以暇的等着。
昌珉公主心里挣扎的厉害——
其实她并不相信明乐的话,可是一旦怀疑,就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
毕竟当时从彭修书房抬出来的那具尸体早已经面目全非,谁也不能保证那人就是彭修。
如果那人真的不是彭修呢?如果——
昌珉公主想着,冷不丁又打了个寒战。
她猛地回头又再气势汹汹的冲回来,凌厉道,“你说他没死?有什么证据?”
“当日平阳侯府无缘无故的起了一场大火,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明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却是不答反问。
“你——”昌珉公主的心口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的猛地抬头看向她,咬牙切齿道:“原来真是你做的——”
那么巧当时彭修惹上了官司,紧跟着平阳侯府就被大火焚烧成了灰烬,其实这件事昌珉公主一直都心存疑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上门质问明乐罢了。
现如今,这个阴险的女人居然还大言不惭的主动跑到她的面前来炫耀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明乐莞尔,打断她的话,“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彭子楚他劫杀官差意图不轨的人证物证确凿,我要他死,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又何那样偷偷摸摸的行事?我可不介意将他挫骨扬灰,做给天下人看,又何必舍近求远,要放那一把火来多此一举呢?”
相较那一把火,她有的是让彭修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法子,既然做到了那一步,的确——
易明乐她是没有理由还要画蛇添足的去放那把火的。
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
昌珉公主满心疑惑,神情戒备的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的表情之间分辨出端倪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昌珉公主忍不住道,“如果那火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
“你说呢?”明乐反问,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昌珉公主的心里更加困惑。
除了易明乐,她着实想不到谁会和彭修之间结成这样的深仇大恨,要将整个平阳侯府付之一炬。
“那场火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彭子楚葬身火海了。”明乐见她不解,就提醒了一句。
昌珉公主的心跳突然没来由的慢了半拍,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心里突兀的蹦出一个念头,可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并不敢声张,只是脸色发白,死死的盯着明乐。
“想必现在你自己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了吧?”明乐眨眨眼,语气平淡。
昌珉公主不耐烦的皱眉,终究还是不得已的妥协道,“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还活着,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他现在人在哪里?你又把他怎么了?”
如果彭修没死,易明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
难道彭修是被她囚禁了吗?
“我说过,那把火不是我放的,我也没有那个兴致和他再玩捉迷藏的游戏。”明乐莞尔,一抬手,旁边的长平就把一封密信递到她的手上。
明乐捏着那信封在手,慢慢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海域之地战乱不断,有人拥兵自重,滋扰生事,这件事想必昌珉你也有所耳闻吧?”
这段时间,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东南海域的那一场战事,昌珉公主自然知道。
她只是不明白,明乐为什么会突然又提起这茬,只就神情戒备的看着她。
“昌珉你可能不关心战事,并不知道其中详情,可是街头巷尾却都传遍了,称霸海域的匪首好巧不巧的正好和你那意外丧生的夫君同名同姓。”明乐弯了弯唇角,语气不咸不淡的慢慢说道,“从平阳侯府被焚,到海域附近那人出现,中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昌珉你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而且平阳侯府被烧之后,我想你已经叫人去彭家在城外的庄子那里看过了,原本应该在那里养病的孙氏早就不知所踪,或者更确切的说,她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送到庄子上。我知道你怀疑是我在暗地里做的手脚,可彭子楚是你的夫君,他是什么秉性脾气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真是我做的,你觉得他会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就算了吗?”
昌珉公主听着,神色渐渐的慌乱起来,嘴唇嗡动不止,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
明乐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明乐却不管她,只就从容的继续说道,“如果孙氏没有被送去城外的庄子上,她又去了哪里?海上作战不比别处,如果不是有些经验和功底的,谁能驾驭的了那样一支称霸海域的宏伟之师?那些人循规蹈矩,纪律严明,能和朝廷的铁血奇兵抗衡不衰,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是揭竿而起的乌合之众。有人在暗中操控他们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光景了,所以一朝崛起,立刻就形成燎原之势,势不可挡。偏偏,那个人也叫彭修!昌珉,你是个聪明人,以你对彭子楚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是那么容易就被一把大火焚成灰烬的废物吗?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何止是不可能,简直就是太过诡异了。
昌珉公主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觉的握紧,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里。
明乐见她的神色已经明显的动摇,就不再多费唇舌,把手里的密信递过去。
昌珉公主几乎是一把夺了过去,急切的打开来看。
明乐往旁边走了两步,语气平缓的继续说道,“这封密信是从我的私人的渠道得来的,而今天一早,海域递送进京的国书也已经送抵御书房,这会儿应该就放在皇上的桌案上。那个男人,自封了靖海王,从此称霸海上,自成一国,再也没人能够奈何的了他了。”
昌珉公主浑浑噩噩的,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径自把信取出来飞快的扫了一遍,最后整个人就木偶一样完完全全的定在了那里。
这样的野心,这样的手段,的确是彭修会做的事情。
可是那个人,他怎么会——他真的是——
这样的事情,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昌珉公主的手心不觉的慢慢掐紧,那那封信在掌心里抓成一团,尖锐的指甲戳进去,支离破碎。
“他带走了孙氏,提前为孙氏安排好一切,然后趁着朝中变故的时候以一把火来金蝉脱壳,现在逍遥远去,享受繁华去了。”明乐说道,语气里说不上是扼腕还是赞叹,含笑看着昌珉公主,道:“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他的根基稳固了,还会再向皇上提议联姻,把你也接过去共享富贵而已不一定呢!”
这一句话,就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哪怕是彭修对自己但凡有一点点的真心,就算他不方便带着自己一起离开,那么至少背地里也该给她通个气儿吧?
可是——
他就是把自己当做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了。
连他那个疯老娘都妥善的安排带走了,偏生的就把自己留在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里不闻不问。
彭子楚!你好啊!你真是好得很!
昌珉公主死咬着牙关,指甲都掐断了两根,一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颜色变化不断。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就去御书房看看。”明乐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含笑看着她,话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然后下一刻就轻声的笑了出来,“不过你若就是觉得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巧合,不过就是同名同姓罢了,我也没话可说。我原也不过体谅你年纪轻轻就饱受丧父之痛罢了!”
“你还真是好心!”昌珉公主冷冷一笑,用力的攥着手里的信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说着就广袖一甩,风卷残云一样飞快的转身离开,步调之快,几乎可以说是一路小跑。
随从们都赶紧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很快就隐没在视线之外。
“你们看,昌珉是不是很奇怪?”明乐若有所思的看着昌珉公主嚣张跋扈的离开的背影,一度陷入沉默。
“奴婢也觉得这昌珉公主和以往似乎是有些不同了,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一时又说不出来。”长平抿抿唇,努力的试着回忆着之前昌珉公主言谈举止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脑海里来来去去,可是要仔细捕捉的时候却又似乎寻找不到任何的迹象。
采薇则是沉默不语的垂眸立在旁边,神色凝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乐一直没有动,直到昌珉公主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才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字字清晰道:“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看的眼神。”
两个丫头一愣,下意识的朝她看来。
明乐从远处收回视线,眼中神色玩味,“你们可能没有注意,虽然以前她也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也不友善,但大多就是伴着倨傲和轻视的意味偏多,可是这一次么——”
明乐说着,也有几分不可置信的突然摇头笑了出来,“她看我那神情,倒像是恨不能将我抽筋剥皮吞了才好。那是一种明显的杀意,对一个人欲处之而后快的狠辣的神色。”
昌珉公主和她之间,何来的深仇大恨?
明乐原来还以为是彭修的关系,可是方才仔细的观察,在她向昌珉公主抖露彭修底细的时候,昌珉是暴怒有之,狂躁有之,却没有任何伤心或是失望的神情流露出来。
只从这个细节上看,她对彭修——
大概是和彭修对她一样,都是存了七分的利用之心,而剩下的三分,也不过那种夫妻共荣的使命感罢了。
现在,彭修丢弃了她。
按照昌珉公主的性子,就算她和彭修之间没了感情,这样的被自己的夫君愚弄和背弃,至少也该暴跳如雷的。
可是方才呢?
她有的也只是短暂的愤怒而已。
奇怪!
当真是奇怪的很!
明乐可不觉得彭修会把和她之间的过往告诉昌珉公主。
而既然这样的话——
昌珉公主对她的杀意又是从何而来?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王妃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采薇回想起来,惊疑不定的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身上发冷,现在想来,从刚才开始昌珉公主盯着王妃的那个眼神的的确是就跟刀子似的,几乎能杀人呢!”
长平紧抿着唇角,陷入沉思半天没有再接茬。
昌珉公主对明乐的这股子突如其来的恨意的确是怪异的很,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守在不远处花园入口的雪晴突然高声提醒,“王妃,小少爷来了!”
明爵?
明乐一愣,猛地回过神来,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夕阳的余晖之下易明爵一身松绿锦袍步履匆匆而来。
明乐赶紧快走两步迎上去,见他走的满脸的汗,不由的微微诧异,抽出帕子给他擦拭,“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走的这样急?”
“没什么!”易明爵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拿过帕子自己擦了把脸,“方才姐夫说他有急事出宫去了,叫我多照管着你一些,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赶过来看看了。”
易明爵说着就四下里打量一眼周围的精致,道:“你怎么没在太皇太后宫里呆着,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屋子里呆的久了,有点闷,于是就出来走走。”明乐道,伸手捏走他衣袍上盏着的一点草屑嗔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姐夫特意叮嘱我来照顾你,我这不就赶的急了点么?”易明爵眨眨眼,面孔如玉,眸子清澈,再不是当年那个稚嫩少年的模样,脸孔也慢慢被磨砺出了棱角,多了几分沉稳而儒雅的男儿气度。
可是唯独在自己的面前,还总是不经意的露出几分孩子气。
明乐替他整理着衣襟,心里暖洋洋的,同时也颇多感慨——
可惜父母都已经不在了,看不到她嫁人生子,也没能亲身经历明爵这一路走来的成长。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在这一点上,老天待他们总算不薄了。
“前面的晚宴准备的都还顺利吧?”明乐随口问道。
“礼王殿下亲自打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易明爵回道,“你现在要过去吗?”
“我还要去小皇姑那里看看,暂时不过去了。”明乐微笑说道。
王妃刚才从庆膤公主那里出来不一会儿而已,怎么会骗小少爷?
采薇诧异于明乐不显山不露水的谎言,下意识的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长平眼疾手快的拽了一把。
“庆膤公主那里我出入不便,那我就不陪你去了。”易明爵并无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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