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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闹了一会儿,鱼小满像个八爪鱼一样地黏在他身上,彼此之间,对先前的事情绝口不提。
仿佛鱼小满只是出了一趟普通的差,而他只是如约地来机场接她。
他问她那边的天气,问她那边的食物是否合口,就是不问她的心情。鱼小满回答那边的天气,回答那边的食物,就是不提及她的旅途。
然后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走吧,回去。”
最后还是简律辰拉起她手边的行李箱,一手握着她手,牵着往机场外面走。
鱼小满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分明这一趟回来之后,变得很不一样了。可是简律辰潋滟如星辰的眸子刚才上下打量她,仿佛也只是在打量她瘦了没瘦。
为什么她觉得简律辰都懂?
出了机场,天却阴了,整个天空低垂下来,烟青色的天幕将周围的颜色都涂抹成一个色调,广场上低沉又空旷。
视野里的人少了,世纪钟当当地敲了几下,远处有个黑色西装的人影朝着他们走来,孤峭肃立。
瘦瘦高高的人形,一丝不苟的神情,偏黑的麦色皮肤。李肃走到距离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一贯坚毅的目光落在鱼小满和她周围的时候,颤了两颤。
鱼小满停住脚步,侧头向同样停住脚步的简律辰望了一眼,李肃是来找她的。“我过去一下。”
低声说完,一身素黑的鱼小满撇开简律辰,黑色的圆头皮靴哒哒地踩在格子地砖上,沉闷静悄。
鱼小满一步步朝着李肃走去。她走得很缓很慢,身上的风衣长衫这时候才被雨前沉闷的风给掀起一角,像是黑色寂静的莲花开了一瓣。
李肃太阳穴边隐隐鼓动,压紧的唇角和脸上绷直的线条凸显着他某种隐忍的情绪,他跳动的眼角肌里映射着鲜少的苍凉以及压抑,望着鱼小满,笔直的目光恍若石雕。
鱼小满走到他面前。
“他人呢?”
眼眶此刻有些发颤的痕迹,却不允许他发红。一米八多的男人,此刻声音沙哑,但他在力求如常地克制。
鱼小满觉得胸口又一次压抑地厉害,她昂起头,也在克制。最后还是淡声回答:“走了。”
这两个字平静得像是说“吃了”一样平常,李肃仿佛愣了愣,眸子里的光剧烈地闪了闪,心里最后的一点希冀也跟着灰灭下去。
也是,世界上没有奇迹的。就算有,也不会眷顾一个地狱里的人。鱼小满那身衣服和黑伞就是送葬的,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秒,心里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
李肃朝着她点点头,笔直的身影仿佛片刻就萧条了一截。他问完了这一句,已经没了可以再问的,于是转身就要离去。
……他也是来等人的,只是去的时候送的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鱼小满。
简律辰等来了鱼小满,他没有等到白泽。
“等一下。”鱼小满忽然在背后喊他。
李肃停住慢慢转身,鱼小满追上来,从黑色的大衣里掏出一个拇指粗的小玻璃瓶,还是温热的,她放在他手上。
目光凝滞在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上未曾移开,李肃也同样如此。
“委内瑞拉,天使瀑布,恶魔峡谷……”鱼小满整理了一下呼吸,使劲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望向别处,“他留在那里。”
鱼小满从来不知道她说一个人的死亡能说得这么平静。尽管内心仿佛有一股汹涌难言的情绪包围着你,仿佛飞虫入嘴,酸辣混合。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死亡也能那么平静一样:
靠在她肩头,在晨光升到铺天盖地的水雾的最高点,折射出终年悬挂在瀑布前方的彩虹的时候,在汹涌的流云下安然地轻阖上眼,宛如沉睡。
她不是悲戚……只是被一种彻底与世隔绝的孤寂死亡给带动得无法哭泣。
——白泽死了,他选择停在与世隔绝的悬崖边。天使瀑布是世界上水位落差最大的瀑布,万千道水流每年从那里飞身而下,毫不顾忌地投入粉身碎骨的恶魔谷底。
而白泽的死亡他就选择了那里。仿佛一只狐狸最后转身朝她缥缈一笑,随之纵身跃下满是水珠和飞花的悬崖。
“他让我把他留在那里……我后来乘螺桨飞机飞到了崖顶,要全部洒下去的时候,却犹豫了。”
鱼小满低声凝视着那个瓶子,声音像不是自己的。“白泽心里一直很在乎他的母亲,这个瓶子你交给她吧……也许下辈子,他还能循着找到她……即使,他并不知道她爱不爱他。”
她想起自己最后这几天像个冷静的执行者一样,眼睁睁看着白泽从一个精致苍白的吸血鬼变成了一堆飞灰粉末,再沉静无波地,出现在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的牧师葬礼上举着黑伞眼睁睁地看着墓碑竖起……
英国格兰郡的天气和墓园,和一只远古画里精致苍白的狐狸……怎么会有交集。
从头到尾都是狠戾和孤独。
如果她早就知道他病情恶化成这个样子,她一定和他多做几天朋友。
“鱼小姐,谢谢你。”李肃接过瓶子,半晌朝她鞠了一躬,弯腰至九十度,低沉的声音仿佛广场上悠远混沌的钟声。
鱼小满收回思绪,失神望向李肃。“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他最后的时间里给他抢来的尊严……也谢谢你,陪着他。”
鱼小满的泪奔涌而下。
远处的简律辰看着这一幕,没有发声,沉刻的容颜上,也没有流露出震惊亦或者旁的神色。
他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走远,耐心地等待鱼小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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