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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后辈出生,祖父都会命人打造一把长命锁,是十分普通的款式,但是上面写着我们各自的名字,这个字是祖父写的,我认得。”
“祖父最擅颜体,这就是祖父的字。”
井怦凑过去看,见那长命锁上面写着‘云章’二字,正是颜体。
“这是我三哥的锁,他当初典当了长命锁,是不是代表他人还在邺都呢?”苏子叶有些混乱,一时竟无法思考。
苏氏满门获罪,除了她没入掖庭,其余人从祖父到小辈,都被流放了,可是三哥的长命锁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三哥逃脱了流放的命运,留在了邺都?
井怦担忧的看着苏子叶,和苏子叶熟识以后,她对其家世也是有了解的,苏家原本是大族,后来一朝获罪,全部被流放了。唯有苏子叶一人陷于掖庭,与家人离散,苏子叶一直的都想知道自己家人的下落。
井怦的手扶上苏子叶的肩膀,劝慰道:“子叶,当初苏家遭难,府中的东西也都被没入国库,这个长命锁,很有可能是被人抢了或是捡了,然后才拿到这里来典当的。”
这话如一盆冷水一般,将苏子叶浇了个冷静,苏子叶颤抖着看着长命锁,上面的云章二字太过熟悉,就如以往她看自己的长命锁一般。当年三哥也在流放之列,路途遥远,日子肯定不好过,会不会是三哥为了将这长命锁交给了衙役,换一路轻松一些?
苏子叶脑中思考着无数种可能,目光看到发黄账册时才反应了过来,这些东西都在登基在册的。
她看了看长命锁的编号,是五十七。
快速翻到五十七,上面写着,景云九年,十月初三,客人苏某来店典当长命锁一把,换纹银十两,定半旬后来赎。
掌柜最先写的是五两,后来不知道怎么划掉了,写了十两。
苏氏,苏子叶看着那两个字,眼中忽然盯出泪来,颤抖道:“是我三哥,是我三哥。”
苏家是九月初一遭难,然后在刑部走完流程,已经过了一个月,正是十月的光景,被抄家流放,而她被带进掖庭。
那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三哥在流放时将长命锁当了换钱?可是既然要去流放之地,为何又要和老板约定半旬后来赎呢?
这一团疑问就像线一般缠绕着苏子叶,她将长命锁紧紧扣在掌心,半晌后抬头,眼睛通红,但是已经没有泪意,“你还记得这个掌柜去了哪里吗?”
这个账册写得太过简单,她无法从这寥寥一行字里看出端倪,唯有问当时在场的老板了。
井怦想了片刻,摇头,“掌柜的没有说,他只是感叹现在生意难做,年年亏本,他又年纪大了,盘了店铺,也好回老家养老。”
“那掌柜叫什么名字?”苏子叶问道。
“叫严松。”这个井怦倒是记得。
“好,我去查一下。”苏子叶站起身,将账册和长命锁拿了出来,其余东西原样锁在箱子里。
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从容,井怦看着她,心下颇为心疼,这个女子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太好,就算是伤心,也不允许自己伤心太久,急急的收拾了情绪。
“井怦,这里你置办得很好。在商事上我不如你,所以很多时候你不需要问我,按你所想的做就行了。”苏子叶斟酌道,对井怦微笑示意,“我要先将这个事弄明白,所以店铺开张我可能不会来了。”
这话听起来就是想做甩手掌柜,但是井怦笑了,因为这代表苏子叶已经足够信任她。
于是井怦点头,“你放心吧。”
离开铺子,苏子叶去了和断刃约好的地方等他。平时断刃出宫一趟都要花很多时间,谁知道这次断刃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快?”苏子叶奇道。
断刃打了个呵欠,“别提了,平王殿下府里一个受宠的姬妾身子不好,平王衣不解带的守着呢,没什么好盯的。而越王府最近常有术士进出,也不知道越王是不是学法术去了。我将这些消息整理了一下直接传给主子了。”
“你说平王殿下看上去也不像个怜香惜玉的人啊,怎么对一个姬妾那么好,生个病还衣不解带的照顾。”断刃犹在吐槽。
若是平时,苏子叶早就十分感兴趣的去问了,但是苏子叶没有心情,将一张纸递到断刃眼前,“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断刃愣了一下,明白苏子叶的意思是用主子的情报网查一个人,这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只能代表这个人对苏子叶而言十分重要,而且她很着急。
断刃看了眼纸条,就是严松二字。
“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以前是城东市集严记当铺的老板,就是他将铺子盘给我了,但是我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苏子叶语气很急迫。“我找他有事。”
断刃本想问她难道是他骗了你银子?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若是被骗了银子,苏子叶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让他用主子的情报网帮忙找人。
反正天色还早,二人不急着回宫,断刃便自去查这人的消息了。
苏子叶坐在那里焦急等待着。
这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但是很真实,如果她的三哥真的就在邺都,她永远担着心也觉得没关系。
只要三哥活着,只要她的亲人们活着,她愿意为他们担一辈子心。
一个时辰之后,断刃才回来,灌了口茶便道:“我托人去京兆尹府衙查了人员档案,在邺都里做生意的都要在那里登记的。不过这个严松就是个普通人啊,祖上三代都是开当铺的,稍有家底。不过严松的儿子不喜欢经营当铺,所以严松才动了将店面盘给别人的念头。”
苏子叶打断他,“能查到他现在在哪里吗?”
“就在老家,离邺都不远,旁边利州青阳村的。”断刃道。
苏子叶看了眼天色,“咱们现在动身,天黑之前能赶到吗?”
断刃:……
断刃瞄了苏子叶一眼,终于察觉到她是失去了理智了,“……虽然说利州与邺都很近,但是咱们过去也得半天功夫。何况咱们还要回宫。”
也就是说天黑之前是肯定赶不到了。
苏子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我们就不回宫好了。”苏子叶道。
断刃看了看手里的对牌,“苏姑娘,我拿对牌出来的,每到宫门下钥,坤宁宫的人都会核对对牌,查实有谁没有回宫。”
“那就你回宫,我陪她去吧。”
一道带笑的嗓音从苏子叶背后传来,苏子叶回头一看,果然是燕惊风来了。
断刃看到燕惊风就觉得牙疼,这厮仗着自己轻功好,最近老是偷溜出宫。“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很奇怪吗?”燕惊风一袭白衣,看上去端是风流倜傥,“你们出宫那会儿我就跟着出来了,听到你们是约这里等着啊。”
燕惊风的语气十分无辜,断刃嘴角抽搐,这么说,这家伙的轻功又进步了?他竟然没有及时察觉有人跟着,还听到了他们说话。
燕惊风将目光转向苏子叶,“怎么样?让断刃回宫交差,我和你青阳村找你要找的人。”
断刃连忙阻止,“就是交个对牌而已,你帮我拿回去,然后我陪苏姑娘去就可以。”主子说过,不能给两个人独自相处的机会,必须把一切扼杀在萌芽状态。
燕惊风扫他一眼,“你穿着太监服出来的,我给你拿出去,你当那些守卫眼瞎啊?”末了还一笑,“再说了,我这模样哪里像太监啊,还是你扮比较合适。”
“……”
这厮口才越来越好了。
断刃最后只能无力道:“出宫时我带着一个,回去只有一个,怎么交差啊。”
“这你都搞不定?”燕惊风鄙视的看他一眼,“你偷的可是坤宁宫的对牌啊,有人盘问你,你骂回去不就行了,反正坤宁宫的人跋扈。”
原来燕惊风都知道坤宁宫最近很跋扈了,苏子叶若有所思。
因为苏子叶不反对,最后就定了断刃如期回宫,而燕惊风和她赶去青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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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叶和燕惊风赶到青阳村时,太阳都要落山了,按照断刃的给的地址,他们找青阳村还算胜利。
村民看上去颇为淳朴,不过见一男一女来找严松,还是有些奇怪。
苏子叶笑道:“我们从邺都来的,原来在严掌柜那里当归一样东西,现在想要赎回去,这不,特地打听了严掌柜的住址来赎的。”
那村民一听,这才点头,“原来如此。”说着抬手一指,“看到那颗桑树了吗,那桑树下面的房子,就是严松家。”
那是一座小宅院,与其他人的土坯房子比,这座宅院明显要好一些,可见严松家里还算殷实。
严松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看上去倒是很精神,一双眼睛很小,但是透着精明。
是燕惊风去叫的门,道明来意,那老头将燕惊风从头打量到脚,道:“小伙子,老夫做了几十年生意,却从未见过你这个客人,我很确定,你不曾在我店铺里当过东西。”
燕惊风挑眉,“严掌柜做这么多年生意,难道能够记得所有来铺子里当东西的客人长相?”
严松毫不退让,“如阁下这般长相,天下能有几个?”
苏子叶上前拉开燕惊风,“严掌柜说笑了,我们的确不是曾经的客人。”说着拿出那本账册递给严松,“我们井老板的朋友,今日清理那一箱典当物时,发现了一件朋友旧物,所以才特地来找掌柜解惑。”
严松看了苏子叶一眼,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最后让开了身子,“既然如此,两位请进来再谈吧。”
苏子叶道了声谢,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严松给二人倒了茶,然后示意苏子叶将东西拿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拿出来瞧瞧吧,我也老了,不一定还记得。”
苏子叶将长命锁递给严松。然后又翻到账册的那一页指给严松看。
“哦,这个啊,这个银锁当时其实当五两都勉强,毕竟只是纯银的而已。不过来典当的客人似乎很需要钱给人看病,我便给了五两。”严松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回忆道。
“那为何后来又改成了十两呢?”苏子叶追问道。
严松瞅了苏子叶一眼,“那个客人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子弟……”
“因为人家看上去像好人家子弟,你就加了五两?”燕惊风匪夷所思的问道,“那你还是当菩萨比较好啊。”
严松白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顿了顿,严松接着道:“当时我店里有人来典当一副《千里江山图》,多亏那个客人看出那人带的图是仿品,不然以我当时的本事,是认不出来的。因为他帮忙让小店避免了损失,我看他又很缺钱,所以我就又添了五两。”
是了,三哥一贯喜欢书法字画,能够辨认出《千里江山图》的仿品实在不足为奇。苏子叶想了很久,终究还是问道:“严老板,请问你还记得那个客人长什么样吗?”
严松想了半晌,然后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有年轻人记忆力那么好呢。不过那客人相貌堂堂,很有书生气质。将这银锁典当在我这里,还特地嘱咐我莫要卖掉了,他半旬之后就会来赎,这个东西对他很重要。”
不对,如果说三哥当时是因为流放而缺银子,又怎么会言之凿凿让掌柜好生留着这长命锁呢?还说半旬之后去赎。
有一个念头在苏子叶脑海里闪现,是不是当时三哥也没有被流放?他还在邺都?
这个念头让苏子叶有一瞬的欣喜。
严松打开了话匣子,“干我这一行,经常会碰到有人来典当心爱之物,不过到了日期也没有来赎的比比皆是,个人有个人的困难,唉。”
严松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点我很佩服严老板,将店面盘出去了,还不忘那些典当的物品,还想着也许会有人来赎。”苏子叶诚恳道。凡是过了约定赎走的日子的典当品,掌柜是有权自行处理的。可是那满满一箱子东西,严松都还留着,也还记得有人曾说过会来赎走它们。
“哈哈……姑娘客气了。”严松笑着摆手,“不过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知道都有难处,不是到了绝境,谁会拿自己的心爱之物来典当呢,走进我的当铺,与我做成生意就是缘分,我也很希望那些人可以如期来赎走那些东西。”
苏子叶闻言点头,就连燕惊风都高看了这老头一眼。
正要告辞,有人粗鲁的推开院子门,进门就嚷道:“老头,我又输钱了,你还有钱吗?”
严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我的棺材本都让你给偷走了,哪里还有钱给你。”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不讲究穿着,像是游手好闲的混混,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好相处。见有客人在,也丝毫没有收敛,一味冲严松道:“你不是已经将邺都的铺子盘出去了吗?总还有钱吧,我又将钱输光了,你借我一百两,等我翻本了还给你。”
严松胸前起伏,显然是气狠了,狠狠瞪着那个男子,“想都别想,这么多年,你从来不着家,只要回家便是问我要钱。我哪有还有钱?啊!我的铺子都被你败光了,哪里还有钱给你!”
这种话对男子显然没有什么作用,他就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冲严松伸手,“你是我爹,总不能看着我死吧,没有钱还,那些人会剁了我的手的。”
任男子如何说,严松都不松口,只是眼里隐含泪意和失望。
碰上这么一个赌鬼儿子,任谁都会失望。燕惊风暗暗想道。
“老头,你到底给不给钱!”软化说尽没有效果,男子就变脸了,凶恶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一副不给钱就要动手的表情。
眼角扫到苏子叶,男子摸着下巴道:“咦,今日还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来找你?你该不会想让她给我做后娘吧?”
这话真是又恶心又刻薄。
严松气得抚住胸口,脸憋得通红,十分愧疚的看了苏子叶一眼。
苏子叶看燕惊风,燕惊风会意,笑着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立刻就碎成了几十块。
燕惊风斜睨男子。
男子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功夫,瞳孔一缩,倒是有了几分忌惮,也不敢嘴上不干不净了。
正想着是不是退出去,明日再来找老头要钱,低头就看见一旁小几上有一个银锁——那是苏子叶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
男子看到银锁,便想着可以当几两银子再去赌。
伸手一抓银锁,便往外面跑。
严松连忙去拦他,“这是别人的,你拿别人东西做什么!”
男子不听,依旧往外跑。
苏子叶眼神一冷,而燕惊风没见怎么动作,就到了男子身前,轻巧的将银锁夺了回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男子已经跪在了地上。
到底是严松的二字,燕惊风下手并不重。
苏子叶小心接过银锁,对严松道:“叨扰了,多谢严老板相告,我们告辞了。”
如此家丑外扬,严松一脸羞愧的摆手。
倒是跪着的男子忽然抬起头叫道:“你们找这个银锁的主人吗?我当年可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