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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看只有倾盆而下的暴雨, 翻滚而起的波涛要把灯塔淹没。浓厚的雾气起来了, 粘稠地聚在海面上涌动。
黎朔忍不住回头,看见有庞大的身躯缓缓出现。谁也没看清它的现身, 像是突然从天空坠下,又像是早已屹立在这海中数万年。
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但是压迫感已快要他窒息。
在灯塔一闪而过的光芒里, 在雷霆阵阵与闪电交织的雨夜,它发出了沉闷的吼声。
黎朔从来没听见过这种声音, 每一个音节都是特殊的韵律, 夹杂着诸多复杂的义项, 海量的知识充斥在其中,整个苍穹都在共同颤抖。
然后一道耀眼的电光猛地刺破黑暗, 整个天地在瞬间亮如白昼!
它如一把利剑划破穹宇,落在巨兽身上。随之而来的是数百米的巨浪,携着炸裂开来的雷电翻涌。黎朔已经离罗岛极远, 然而船只还是在瞬间翻了。
冰冷的海水灌进口鼻,所幸电流没有传导过来。这种浪潮能直接把人以巨力拍死, 身上的外骨骼死死保护住了他,大量能量从其中缓冲了力道。
黎朔水性极好,几分钟以后就从漆黑海面上找到了救生艇, 重新乘上去。
这天的战斗他不记得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被掀进深海多少次。
外骨骼的能量再生速度, 已经不足以完全缓冲了, 他后来是以肉体硬承受着力道, 强忍不失去意识,重新爬上救生艇。后来救生艇都被惊涛卷走了,他只能死死抓着半截浮木,随着汹涌的海水沉浮。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电闪雷鸣汇聚在一起,可怖的、震天撼地的吼叫声在迷雾中回荡——
惊惶的眼神,昏暗的暴风雨,炽热的血从动脉里,带着灵魂一同飞溅。
那是在灯塔如鬼魅般闪过的光中,轰然倒下的庞大生物。
夏一南在冷冻仓里,还留了冥冥一点感觉。这场景从此令他无法忘怀,每每理智崩塌之时,就会出现。那是梦魇是灰色的回忆,却是他能感知到那些人的最后一次。
力场几乎禁锢了尤格索托斯的所有力量,甚至阻碍了它的时空穿梭能力。
它在这个以自己能量布下的陷阱中,被它最藐视种族杀死了。
身躯倒下时在海上掀起狂浪,随后又化作浓厚的雾气散去。
死寂,全世界只有雨声了。
漆黑的海水逐渐回归平静,灯塔已经完全坍塌了,所立足的基岩也几乎全部消失。黎朔咬牙丢了最后一块木板,开始游回那个方向。
途中有短暂的黄色光芒划过天空。“黄印”——黎朔心中划过这个词,看来他们是通过黎雅信设定好的力场,成功窃取来了黄印的能量。
但这也代表哈斯塔真的被吸引过来了。
他在体力透支前,回到了灯塔原本的位置。那里还有可怜的一点立足之地。更为可怕的是,旁边的罗岛完全沉没了,波涛中再也见不到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本来被好好保护起来的冷冻仓碎了,夏一南躺在暴雨下的一小块岩石上,仍然紧闭着双目。
黎朔看见乔遥遥趴在他胸前,浑身都是水和血,头发散乱在额前沾着。她的手上沾着些许淡蓝色的物质,其中力量涌动,光是看着,都比黎朔之前见过的所有能量要纯粹。
能量的末端,消失在夏一南的胸口伤痕处。
尽管黎朔不清楚能量究竟融合得怎样,但在这一刻他放下心来,毕竟还有乔遥遥在啊。
然而乔遥遥看了看黎朔,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想要对他笑一笑,却只是动了动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海水就要浸上来了,暗色的血从她趴伏的身下涌出。
黎朔一愣,才注意到她胸前巨大的贯穿伤口。乔遥遥最后看了他和夏一南一眼,然后手上软绵绵地松开,被冰冷的海水卷向海底。
那眼神黎朔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下意识就要追上去,把她拉回来,可是某种奇妙的感觉升腾在心间。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就连刚刚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眼神,都开始隔着磅礴的雨幕模糊了。环顾周围漂浮的几具尸身,黎朔发现自己都不认识他们了。
明明熟悉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叫不出声,清晰的回忆在被层层干净地抹去。
黎雅信告诉过他,被尤格索托斯杀死是不会抹去存在的。只有哈斯塔。只有哈斯塔。
体力消耗过度和记忆的快速消失,让黎朔的脑子都有些混乱了。他皱着眉想了几秒钟,很疑惑地问自己,黎雅信是谁?
几秒钟以后这个名字也消失在记忆中,淹没在滚滚巨浪,沉没至海底。
但已经知道的事情是不会被改变的,他仍然记得哈斯塔这个存在,还有眼前的夏一南。危机感来袭,他只能祈祷在附近的备用船只没有被损坏。
他又花了数十分钟的时间,才勉强游到最近抛锚的船只。那是不大也不小的船,是诸多备用船只里唯一存活的一个,他湿漉漉地上了甲板,喘着粗气将船驾驶过去。
终于他重新接近了那小小的立足之地,不知道是涨潮了还是怎么,夏一南的半身已经淹没在水中了。他赶忙跳下去,准备把他带回船上。
风起来后浪还是很大,黎朔花了好些力气才把夏一南放上了甲板,自己靠着墙壁几乎脱力了。
他甚至不敢坐下,因为那样他就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船只启动,他看见在某些奇特的物质飘飞在空中,又被淡蓝色的残存力场搅碎。
抬头望向天空,他看见漆黑的云端中,有人形伫立着。
它沉默不语,无数奇特的能量在从周身倾涌而出,不断试图再次突破力场,绞杀波涛上的两人。偶尔有能量波动就从船只旁擦过,如烧红的利刃劈开黄油般,在海面划出凌厉的伤痕,几秒钟以后裂口又被巨量的海水涌入,消失不见。
然而船只终究还是逃了出去,哈斯塔没能再次开始杀戮。伴随着距离的拉远,夏一南右手上的黄色印记也从不断闪烁,变得暗淡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夜幕里船只被黑暗吞没,看不见半点身影了。
……
夏一南醒来的时候,周身有盏小小的灯。暗黄色的光芒笼罩了屋内,好似多年前他和黎朔的屋内一样。
眼皮很沉重,他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有意识渐渐回归。他看见床头趴着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
他试探性抬手去碰,然而手上无力,基本动作不了。他休息了几分钟,感觉力气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归,原来还抬不起的手变得有力。
于是他轻轻碰了碰那人的面颊。
黎朔几乎是瞬间惊醒,猛地抬头,和他正好对视上了。
仍然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尽管带着虚弱,但还是和十年前同样鲜活。在这一刻黎朔讲不出任何话语,所有在心里偷偷准备好的词汇,都没有半点踪影。
良久以后,夏一南微皱着眉,很疑惑的样子:“黎……朔?”
“……对。是我。”黎朔分不出自己的声音是因为什么哑了。
他的体温还没从海水浸泡里恢复,此刻夏一南的温度都比他要暖上几分,他不自觉把额头抵住夏一南的手掌,再讲不出一句话,过了会又沉沉睡去,终于卸下了一身负担。
夏一南垂眼,看见自己胸前狰狞的伤口还在。他的心脏应该是被贯穿了,然后神经和肌肉在不断重新连接,又因为伤势过重开始迅速坏死。
这过程看上去分外可怖,就像是身体在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在死亡的边缘不断挣扎。
但是这个伤势是怎么来的?
他只记得黄沙中那身着黄衣的身影了。他是乘车过去的,那时他身边坐着的是谁啊?
夏一南完全没有印象了。
胸前的伤势在不断痊愈与坏死间,带来难耐的胸闷感,他觉得自己下一口就喘不上气来。又有莫名暴躁和嗜血欲在心间升腾。但是黎朔枕在他手上,连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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