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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周成跪在堂上,包大人心下想道:“若不在这公案上羞辱一番,他也不知道我的利害。惟有如此这般,方可牵涉在他身上。即使他在去广州哭诉,谅胡来也不能奈何我怎么样。”
眼珠子一转,主意想定,他向周成道:“你这狗才,乃是至临县地方上的县令,谁知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以这案情而论,尚有余年。我且问你,你还要死要活?好好照直说来?”
周成当时听了这话,心中坎坷,本以为包大人会将他杀了一了百了,没有想到还有一村,复又叩头不止说道:“卑职,自知罪恶难容,惟蝼蚁尚且贪生,人生岂不要命,万求大人开恩,饶恕本质的性命。”
包大人道:“你既要命,本大人有一言在此,你若能行,便可免你一死,不然也不免了枭首示众。”
周成听得包大人说到他可以活命,已是意想不到,还有什么不肯行的处在?只见周成在地下叩头请罪:“望大人吩咐,卑职遵命便了。”
包大人说道:“本大人也不苦你所难。若非本打扰不畏避权贵,这他人家三个妇女,岂不为你等占定;则他三家,有冤也无处伸了。虽有上宪衙门,也是告你等不准的。将何法术迎合胡来的意旨,胡大人又如何保举你为官,以及你如何仗胡大人的势力,做了这许多不法的事件,现在被本大人访实审问出来,奏参革职,……将这话写在纸旗上,明明白白,今日在本大人大堂上练熟,明日同曾有才前去游街。凡到了一处街口,便停下一时,自己高声朗说一遍。晓喻百姓们等知悉。你果能行此事,本大人便当法外施恩,稍全你的狗命;如其不然,刀下定不留情。”
周成听了包大人这番言语,心下实是为难,若说不行此事,只要他一声说斩,顷刻推出辕门,人头落地,岂不是自己白送自己的性命么?然若立即答应。我一人无什么碍事处,但在胡来那边,乃是上峰有人。心内正在踌躇,口中只不言语,包大人坐在上面,察景观情,也知道他的用意,故意催促他说道:“本大人已宽厚待人,你反何为绝无回答。在你莫非怕胡来责罪你么?可知这行此事,乃是本大人命你如此,如若胡来动怒,只能归咎于本大人。与你绝无相干涉。既你这样畏惧胡大人,想必自知有罪,不愿在世为人了。左右上来,代我将这狗奴才。推出辕门外,斩首示众,以警目前为官不法者。”
两旁听得包大人一说。当时吆喝一声,早将周成吓得魂飞天外,忙失声叩头哭道:“大人在上,权且息怒,卑职情愿遵大人命令做了。”包大人见他已经答应,随即命王朝马汉,赶速造了一面纸旗,铺在地上。命书吏给了笔墨,使他在下面录写。
周成此时也无可如何,且顾自己的性命,不问胡来的体面,当时就在地上,手中执笔,从头至尾,写了一遍,呈上与包大人大人观看。
包大人过了目之后,还用朱笔写了两行:“所写乃是至临县知县周成一名,因家奴出身,在胡来逢迎合意保举县令,食禄居位,抢占妇女。所作所为,在任不该如此,大失朝廷法度,有玷官箴,今遇包大人巡查,私访察出,当堂口供,直言不讳,插标游街,以示警众。”底下一行所写的是:“端州知府包拯。”这两行字迹写毕,命衙役仍将他带去看管,然后退堂。
次日,待那曾有才有直觉之后,就将昨日周成所写的文书念给他听。曾有才听毕,然后向他说道:“他尚且是个知县人犯,犯了罪,还如此处治,你比他更贱一等,岂能无故开释?本大人因他已经宽恕,若仅治你死命,未免有点不公之处。命你也与他一同游街,凡他到了街巷,你先手中执着一个小铜锣,敲上数下,俟街坊的百姓拥来观看,命他高声朗念。此乃本大人法外施仁,你苦怕死,便在大堂上先演一番,以便周成前来,同汝一齐前去游街,不然本大人照例施行,令汝死而无怨。”曾有才当时听了这番话头,虽明知胡来面上难看,无奈被包大人如此逼迫,究竟是自己的性命要紧的,而且周成虽是卑职,终是一个实缺的知县,他今既能够答应,我又有何不可?当时也就答应一声下来。包大人便命马汉差官,取来了一面小铜罗,一个木锤子,交给曾有才手里,命他在堂上操演。曾有才接过手来,不知怎样敲法,两眼直望着。
却说曾有才执着那个铜锣不知如何敲法,两眼望着那个衙役,下面许多百姓书差,望着那样,实是好笑,只见有王朝上来说道:“你这厮故作艰难,抢人家的妇女怎么会抢,此时望我们何用?我且传教你一遍。”说着复将铜锣取过敲了一阵,高声说道:“乡亲们,我乃胡来的家奴,只因犯法受刑,游街示众,汝等欲知底细且听他念如何。”
说毕,又将锣一阵乱敲,然后放下道:“这也不是难事,你既要活命,便将这几句话,牢记在心中。还有一件在堂上说明,汝等前去游街,大人无论派谁人押去,不得有意迟挨;若是不敲,那时可用皮鞭抽打。现在先禀明大人,随后莫怨我们动手。”
包大人在上面听得清楚,向曾有才道:“这番话你可听见么?他既经教传,为何还不演来与本大人观看?”
曾有才此时也是无法,只得照着王朝的样子,先敲了一阵,才要喊尔军民人等听了,下面许多百姓,见他这种情形,不禁大笑起来。
曾有才被众人一笑,复又住口,当时堂上的马汉,也是好笑,上前骂道:“你这厮在堂上尚且如此,随后上街还肯说么?还是请大人将汝斩首悬首示众,免得你如此艰难。”
曾有才听这话,再望一望包大人,深恐果然斩首。赶着求道:“太爷,且请息怒,我说便了。”当时老着面皮又说一句:“我乃胡来的家奴……”下面众人见他被马汉吓了两句,把脸色吓得又红又白,那个样子实是难看,复又大笑起来,曾有才随又拖住。
马汉见了,取过皮鞭上前打了两下,骂道:“你这混帐种子,你能禁他们不笑么?现在众人还少。稍刻在街上将这锣一敲,四处人皆拥来观看,那时笑的人还更多呢,你便故意不说么?”骂后复又抽了二下。曾有才被他逼得无法,只得将头低着照他所教的话说了一遍,堂下这片笑声,如同翻潮相似。
包大人心下也是好笑,暗想:“非如此不能令那胡来丢脸。”当即命马汉将周成带上说道:“昨日你写的那个旗子,你可记得么?”
周成道:“卑职记得。”
包大人道:“这便妙极了。本大人恐你一人实无趣味。即使你高声朗念,不过街坊上人可以听见,那些内室的妇女,大小的幼孩。未必尽知。因此本大人带你约个伙伴,命曾有才敲锣,等那百姓敲满了,那时再令你念供。岂非里外的人皆可听见么?方才他在堂上已经演过,汝再演一次与本大人观看。”说毕,便命曾有才照方才的样子敲锣唱说。曾有才知道挨不过去,只得又敲念了一遍。
周成自己不忍再看,把头一低,恨没有地缝钻下去,这种丑态毕露,已非人类,哪里还肯再念。
包大人道:“他已敲毕了,汝何故不往下念?”
周成直不开口,旁边马汉喝道:“你莫要如此装腔做势!且问你,方才在大人面前,所说何话?一经不念,这皮鞭在此,便望下打的。现在保全了你性命,还不知道感激,这嘴上的言语还不肯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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