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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过来询问他身体的感受与状况,随后出门唤来了大夫。在这个过程里,严铁和向丫鬟询问了他被刺伤后发生的事情,再之后,他让丫鬟将一名等待在附近院子里的严家堡成员叫了进来。
那是跟随严铁和一路东来的家中子弟,本身也是严铁和、严云芝等人的旁系表亲。年轻人进来之后,严铁和挥退了丫鬟、大夫,向对方更详细地询问了一遍事态的发展,对方将此后这段时间里时家的仗义表现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包括昨夜子时与“不死卫”的对峙,如今时家势力的内部也已经传开了。
躺在床上,身体虚弱的严铁和静静地想了好一阵子,随后抓住了对方的手:“不对劲……”
“什么?”
“……云芝走后,迫于外头的压力,时家人……不得不对我们严家摆出更和善的态度,咱们这段时间,甚至算得上因祸得福,但是……我昨天的受伤,有些问题……”
“二叔你是说……”
“我确定不了,但此事一出,有些事情,不得不未雨绸缪……”
严铁和抓着这名表侄的手,声音嘶哑,随后叫对方附耳过来,缓缓地叮嘱了不少的话。
年轻人听完叮嘱,从房间里出去了。
此时正值天明前最暗的一段时间,院子里光芒昏暗,附近的坊市静悄悄的,他离开医馆,在黑暗的街道上巡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严家修习的是刺杀之术,年轻人在轻身、匿形的功夫上也颇有造诣,如此巡查过两圈后,他在街角的一处地方停下来,左右环顾后,尝试留下一处印记。
也在此时,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陡然间望向身后——
……
城市走过最为黑暗的一刻,鱼肚白从东方升起来。
江宁城中,不曾察觉到太多事情的武者们已经开始晨起练功,预备在新一天的比武中又获得更多的喝彩。众安坊内,时维扬带着兴奋的情绪罕见地早起了。
略作梳洗,从医馆那边传来的一个消息也送到了他的身前,看完之后,时维扬的情绪更为亢奋起来,直接便打算去找老掌柜金勇笙,但迟疑片刻后,还是首先的唤来了吴琛南,向他告知某个安排的成功。
吴琛南看完那消息后,也是佩服地感叹出声:“金老果真是老江湖,连这等细节他都预料到了,愚钝如我,便实在没有这样的经验。”
时维扬拖着他的手:“琛南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回忆这几天里的事情,维扬才是真正浅薄无识的那个人,多亏了琛南前几日将我点醒,我才知道于这世间,你我之辈究竟该如何行事。金老是老江湖,他的经验,你我心存谦卑,向其学习,这是正理。而唯有琛南,你才是我真正的贵人,自琛南为我谋事后,你看这几日桩桩件件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迎刃而解,往日里我手足无措的诸多大事,如今都豁然开朗……”
他心情畅快,当下拖着对方,又说了不少肺腑之言。此后待到天更明时,才过去找了金勇笙,报告医馆那边的反馈。
金勇笙吃着早餐,听到这事,倒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严二爷是老江湖,杨翰舟也是随意惯了,匆匆安排两人放对,事情未必能做得那么圆融,他若是醒来,或许便会察觉到不对。此事有好有坏,好的是,有严二爷的人参与,找出严云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坏的是……事情做得太过,你可就真的将未来岳家的人给得罪了……这事情的分寸,你还是该多多斟酌、谨慎拿捏。”
“小侄受教。”
连日来几件事情都办得极为畅快,时维扬的心性也谦恭起来,待金勇笙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才问道:“金老,此事……咱们将该做的都做了,您说,接下来能有几分把握啊?”
金勇笙喝着粥:“世间许多事情,都是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事情未曾落地之前,心情放平一些,毕竟若是那姓严的姑娘已经出了城,二少这里便是有再多安排,也是无益的。但当然,若然她仍在城里,你又做足了准备,事情成功的可能肯定不低也就是了。”
老人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随后又道:“二少,这几天,你确实成长了。”
时维扬低头感谢,随后又道:“这些事情多亏了琛南兄弟的辅助,多亏了金老的教导……对了,接下来的安排,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需要注意的,往金老多教我一些。”
金勇笙满意地点头,随后,两人又在晨光之中,细细地说了不少的话语。
……
同样的光芒里,城市的另一端,严云芝走上每日都去坐坐的茶楼,拿着报纸准备用早膳。
这一日乃是九九的重阳节,世间的习俗重阳登高、每逢佳节倍思亲,已经做出离家决定的她也不免怀念着家中的亲人,她这一走,也不知再见到远在严家堡的父亲,会是什么时候了。
不久之后,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严铁和负伤的消息,在另一张新闻纸上,她更加看到了严二爷负伤垂危,时家向外头悬赏寻找名医、并且追捕凶徒杨翰舟的赏格。
严云芝在茶楼上坐了半个上午,这一天,能够为她带来一些城内信息的“韩平”、“韩云”两位兄长也没有过来——作为外来的使团成员,如今这座城池里最为紧急的信息,已经变为“读书会”了,从昨夜到今天,虽然市面上依旧平静祥和,但各家各户私下里的合纵连横,已经变得尤为剧烈,城中的每一刻,大势都有可能产生变局。
她心中怀着警惕,但还是决定去远远地看一看,打听一番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绝不可能真的去探望二叔,她只想知道,受了重伤的二叔,有没有脱离危险。
时间是下午,阳光晴朗,整座城市都因为重阳节的喜庆气氛变得温暖而热闹起来,城市东头的街道上,做了易容的严云芝混在行人里向前走动。在此之前,她已经去文水客栈附近打听了昨天发生比武的详情,确定二叔是真的身受重伤,城内因此闹得沸沸扬扬后,她才朝着这边过来,已经远远地打量了一番医馆的情况。
不出所料,医馆附近,有时家安排的暗哨层层埋伏,这埋伏针对的目标,显然便是可能过来探望二叔的自己。
心中的想法必须放弃,她在周围扩大着巡视的地盘。
下午未申之交,她在医馆附近一处脏乱的街角,瞥见了严家表兄留下的特殊讯号,对方同样在讯号中对她做出了示警。
倘若二叔的受伤是假,那么这件事情很可能是二叔连同时家一道尝试将自己抓回去的做局,但调查后发现二叔是真的负伤,并且还让表兄出来示警,那这件事情就有了极大的可靠性。
申时二刻,严云芝走上了距离医馆两条街外的一家茶楼,她在窗户前找了一处地方坐下,等待着表兄过来与她碰头。
不久之后,茶水与点心上来了。
严云芝握住手中的短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视野的前方,时维扬、吴琛南等几人朝着这边缓缓地走过来了。她的目光朝楼下望去,考虑着立刻翻阅下去,但街道上几个摊位摊主正在换人,有的人已经似笑非笑地朝这边望来。街道对面酒楼的窗口边,也已经出现了棘手的身影。
“都是高手。”时维扬的眼中泛动着红色的光芒,他的声音轻柔,柔和得简直不像是平时的他,严云芝看见他走到桌边,在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双手微微颤抖地在桌面上碰了几下。
“都是高手……为了……不惊动你,所以首先安排过来的,都是家里的高手……还有很多人,现在才从两头围过来,今天走不了的,谁来都走不了……”时维扬看着她,温和地说道,“你坐啊……”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茶楼,街道两头,确实有更多的人,朝这边过来了,茶楼上也陆续的出现更多的人,严云芝张了张嘴,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时维扬双手的手指都轻轻点在桌面上,他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只在眼底的深处,无数的情绪不断地波动着,他在体会着这一刻的感觉。
在时维扬的视角中,连日以来,他卧薪尝胆、不断反省,引燃读书会的导火索、操纵厮杀的阴谋、与“寒鸦”陈爵方正面抗衡、擦过风暴般的涡旋、做下桩桩件件的事情、设下一个个的布局,到得这一刻,他终于带着巨大的因果,杀到她的面前了。
“你要去哪里……”
这个时候,这所茶楼、这条街道、这个女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他便要将她——
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