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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姑娘。”荣锦只是失声惊呼道,“我自是觉得,我是见过姑娘的,原来......”
说到这里,荣锦已是语塞,竟是半天说不出了话来,只是俯身,眼里却是满满的敬意,他的恩人,竟不知在这儿相见。
楚慕染却只是浅浅地笑着,“有唤如玉君子的,也有唤慕染姑娘的,只是如玉姑娘,今儿还是头一遭听见。”
荣锦似乎有些促狭,只是俯身又作了个揖,只道,“姑娘不仅是荣锦的恩人,更是救了家父的性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微微地颤抖,很是动容。
楚慕染却只道,“你不该谢我,之前我同你说过,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问你自己,究竟能付出如何的代价!”
她说这话的时候李仁川吩咐下去的马车已经姗姗而来了,慕染也不作停留,只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荣锦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他是想要说什么的。
一张嘴开开合合,他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是记得的,世人只道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却不知自己也曾经历过那般黯淡的时光,科考未中,又畏畏缩缩,难当大任,再后来,他干脆不学无术,惹祸生事。
容老爷子也无奈,只能将眼光落在了其他的兄弟身上。
只是他却不学无术,反倒勾结了狐朋狗友,处处惹祸,最后甚至连累了荣家没落了下去。
那时他不过而立之年,却早已白发苍苍,病倒在了床榻之上,是再也站不起来。
穷困潦倒的荣家只能将他抬进了小小的如玉医坊里,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时, 也是这般纯洁无瑕的白衣女子站在自己的眼前,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若是再活一遭便好了。”
谁知那白衣女子浅笑道,“若是这要付出代价呢?”
他只觉得视线迷迷糊糊了下去,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虽然本就是模糊不堪的,那女子说了什么,亦或是自己回了什么,荣锦已然是记不清了。
只是当他再一次醒来,却是回到了科考之前的一年的光景里,脑海里是混沌沌的疼痛,依稀不过记得四个字。
“如玉。”
“姑娘。”
嘴里呢喃着,是意味深长。
若不是真的见到了她,荣锦或许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经历了一生的苦难,碌碌无为,如同废物一般。
等到梦醒,大汗淋漓之间,却是与自己所想全然不同的现实。
只是他却有些恍惚,究竟什么是梦,什么又不是梦?
直到此刻,双脚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荣锦的身子微微地颤栗着。
那些不堪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些在梦里碎了一地的碎片逐渐拼凑起了清晰的图景,他想了起来,当初分明是自己摆脱了慕染姑娘......
“再让我活一次就好了,我便不必过这般的生活,也不会是个废人!”
“若是真让你回到过去,你会选择什么时候?”听的人似乎只是当了个玩笑话,话里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那时的荣锦就那般口角歪斜地摊到在了纯色的白布上,是落魄的模样,微微眯着眸子,似是一脸的痛苦,“就回到科考之前的一年吧,我定会发奋读书,不让他们失望!”
他是怕了,荣家本就富贵,他只是那一刻才知晓,那些外人看在眼里羡艳的美好,不过是他爹,容老爷子称起来的而已。
如今他爹告老还乡,这是他的苍老。
却也是荣家的败落。
他想来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否是因了身上的疼痛。
眼皮子是愈发的重了,恍惚之间他只听得慕染道,“你会金榜题名,只是若是要付出代价......”
“代价又如何?”意识模模糊糊之间,荣锦的话里是毫不犹豫,“只要不是这般的苦日子。”
原来如此,这便是楚慕染所说的代价。
他年纪轻轻在朝中拥有了这般的地位,有人说他像极了当年的宰相,传言那位宰相年纪轻轻便辅佐了皇上登基,是历史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人。
虽然他最后却是不知所踪。
也有人说,下一任宰相的人选,正是自己。
就连皇上也曾经给过他这般的暗示。
那时的自己,满心欢喜,是一心的报负,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若不是因着自己平步青云,疏忽了父亲的病,便也不会落得了这步田地。
这便是神医姑娘所说的代价么?
荣锦的身子在落寞的黄昏里显得摇摇欲坠。
郑氏便是在这时拿了貂皮的大袄过来的,披在了荣锦的身上,只是那般浓郁的花香却萦绕在二人的鼻尖,久久挥散不去。
荣锦只冷漠地回了身来,瞧着她,眼里对上了那般浓郁的妆容,闻到的竟全是脂粉的味道,他皱眉,只是冷声说道,“多吩咐几个丫鬟,照顾好父亲。”
郑氏盈盈一拜,“是,相公放心,妾身这就去办。”
声音娇媚,只是眼里却是秋水吟吟,只是望着荣锦,是满心的期许。
荣锦自是知道他的心思,这本是她最宠爱不过的妾室,虽说出身贫寒,他并不在乎,本想着年下提正的,只是......
荣家家宅不宁,众人皆是明争暗斗,否者,老爷子也不会如此......
心冷了下来。
他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拂袖而去。
荣锦只是在心里想着,先是老爷子病了,如今虽说治了病,只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楚慕染回了自己的蘅芜苑之中,苏钰烫了茶,只是等着她。
“这时辰,倒是刚刚好。”苏钰笑道。
楚慕染见了桌上不过摆着两个白玉杯子,并未说什么,只是微抿着朱唇,又自柜子里取了一个来,放在了桌案上。
“可是还有人来?”苏钰挑眉。
“快了。”此时已是夜深,本不是访客们应该来的时辰,就连仆妇们也都睡下了,只剩下院子里几只狼狗低声的呜咽声。
这个时辰,还有谁会过来?!
只是不消一会子,果然想起了叩门声。
声音低低的,有些压抑,似乎并不想惊扰了其他人。
是荣锦。
“荣大人,喝茶。”楚慕染端了茶盏,淡淡说道。
荣锦却注意到房间内还有一人,似乎有些犹豫,“姑娘见谅,荣锦并非光明正大进到府上......”
李国公府向来不是戒备森严,荣锦也是习武之人,瞒天过海,自然简单。
“无妨。”楚慕染却只是轻轻点头,又睨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荣锦,这才说道,“荣大人有什么,但说无妨,这里并没有外人。”
荣锦这才算放下了心来。
“家父的病,真是劳烦姑娘了,不知可否根治?”
“没有把握的病,慕染不治。”楚慕染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荣锦一眼,只是淡淡说着。
悬着的心终于着了地。
只是始终有些话,他藏在心里,说不出口。
“荣大老爷的病,是一劫,却不是大劫。”楚慕染是知晓荣锦的心思的。
他既然不说,她便替他开口。
荣锦的神色果然是暗了下来。
楚慕染却是在此时开口,“荣大人听过这样一句话么?”
荣锦抬头,眼神闪烁。
“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却叫荣锦的心提了起来。
他起初有些不解,只是转瞬便明白了过来,身子不断地颤栗着,“姑娘是说......荣家......荣家......”
“这是命,本就不能够改变。”楚慕染神色淡然。
身着梅花纹纱袍,外面罩着丝绸罩衣的男子却是一愣,却是神情恍惚,面色忧伤。
一旁的苏钰只是将茶水又烫了一烫,默不作声,只是略略低着头,眼里似乎有几道微光闪过。
“也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楚慕染却在这时淡淡说道,那般清淡的神情,却是叫荣锦眼前发光。
“只要是对荣家有利的,荣锦甘愿赴汤蹈火......”荣锦几乎跪了下来。
“赴汤蹈火自是不必,只是你敢在老天爷面前偷天换日么?”楚慕染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荣锦,眼里的神情不言而喻。
“姑娘的意思是......”荣锦的眼里也是微光闪烁。
“自然是有家族要没落下去的,关键是,”楚慕染说到这里只是顿了顿,指尖有意无意地绕着白玉的茶杯口,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洛城,究竟哪个家族与你们家如此相似,可以躲过天的眼睛。”
荣锦自然是个聪明人,心领神会,只是嘴唇却是轻微地颤栗着,“李......李国公府?!”
然而,楚慕染却只是沉默不语。
那神情,不置可否。
荣锦却是心下怅然,他与李仁川虽然说不上是多么要好的事情,只是为了荣家却要陷他与不益,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
荣锦想到这里,只是长叹一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有坐多久,他便起身告辞了。
楚慕染没有起身,只是淡淡说道,“慢走,不送。”
有微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拂在慕染的脸上,是清清凉凉。
“我如何不记得,荣家还有这般的故事?”等到荣锦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苏钰这才眉眼微挑地说道,“那时荣家是败落不错,只是十三爷荣唤钟自荣家摇摇欲坠之时挑起了大梁,荣家便得以东山再起,这件事情,你怎么不说?”
“那是他死后的事情,荣锦又如何知晓?”楚慕染只是望着苏钰,是面无表情,清冷得如同夜空里的月光。
她道,“万物皆有因果,我曾告诉过李大人,他会后悔,这是他的答复,也是他的代价。”
说到这里,已是再没有什么可说。
苏钰微抿着双唇,许久才说道,“天色已晚,睡了吧。”
说罢只是目送着楚慕染起身回了内室,纱曼落了下来,恍惚间映着楚慕染侧身而卧的窈窕身姿,苏钰的喉间动了动,却只是灭了一室的烛光,转身欲走。
“我很坏吧。”是楚慕染一如既往清淡的声音。
苏钰脚步一顿,站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是沉默,却没有回答。
“是我该死。”飘飘渺渺,恍若梦呓。
这一日,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嫣然遣走了丫鬟仆妇,态度甚是嚣张。
闺阁之中,她压低了声音,媚笑着望着面前的男子。
林瑞的呼吸有些压抑,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嫣然,我会娶你。”
“好。”她如玉葱一般白皙修长的手攀在林瑞诱人的锁骨处,伴着低低的呻吟声,不着寸缕的身子随着林瑞的大力讨伐而上下起伏。
“明日我便上门提亲。”
“好。”
翌日,李国公府果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荣唤钟彬彬有礼地拜道,“唤钟拜见荣大人,见过沈夫人!”
沈氏虽说依旧被李仁川禁足,只是有访客来时却也是能够出来的,只是为了礼数。
不过沈氏闷了许久,能这般,已然是感激不尽了,愈发含笑望着他。
“荣老大人的病可是好些了?”李仁川询问道,是长辈的和蔼可亲。
“多亏了李大人,大伯父已经好了大半,估摸着没几日,便能够下床了,唤钟今日是奉了爹爹娘亲的命,带了些谢礼,还望李大人不要嫌弃!”荣唤钟回答得倒也是谦逊有礼。
李仁川却赶紧说道,“都是府上楚姑娘的功劳,老夫又哪里出了什么力,快叫容二爷无需客气。”
荣唤钟却还是叫小厮们将礼抬了上来,荣家毕竟非同凡响,一件件都是摆得上台面的东西,直叫沈氏眼花缭乱,满心欢喜。
荣唤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贞娘便是在这时候进来的,身后跟着轻纱拂面的楚慕染。
眼神落到了荣唤钟的身上,四目相对,贞娘似乎有些慌乱,脚步一错,险些摔倒。
好在慕染及时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贞娘这才及时稳住,眼睛却是无助地看向了慕染,似乎是在询问着什么。
因而她没有见到荣唤钟眼里的满心欢喜。
鼻尖是那一日花坊湖上清清凉凉的香气。
荣唤钟只是想着,便是这位姑娘了,她认准了她。
李国公府的二姑娘,李贞娘。
只是他想不到,贞娘早已心有所属,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贞娘的眼里是楚慕染清淡的神情,她这才安下心来。
慕染不见丝毫的慌张,她定能帮着自己,那还有什么可慌的?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
荣唤钟只是强压住心潮澎湃,对着贞娘施礼。
贞娘虽说觉着尴尬,却也是盈盈一拜,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李仁川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荣唤钟却道,“李大人,恕唤钟冒昧,唤钟也曾来过府上几次,只是国公府宅大院深,唤钟倒是有些糊涂了。”
李仁川自是知晓荣唤钟的心思,笑道,“即使如此,贞娘,便领着荣小相公在府里逛一逛,可好?”
“爹。”贞娘不解,微蹙着眉头,心里有些焦急,她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只是话到嘴边,感觉到楚慕染紧握着自己的手间的温度,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应允。
李仁川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一旁端坐着的沈氏倒是神色不祥。
分明是自己家的苒儿看重的容小相公,却偏偏叫这个李贞娘捷足先登,沈氏的眼里便是一阵不满,虽说很快就恢复成了自如的神色,脸上也是淡淡地含着笑。
只是心中的阴暗,总是抹不去的。
贞娘的心里却没底,若不是慕染在自己的身侧,她恐怕是要惊惶失措的。
她只能急急地走在前面,也不敢看身后的人,更不敢搭上什么话来,只是脚步依旧错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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