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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够说走就走?
阿娘说你气得不愿意回这个家。
阿姐能够明白你的心里想什么,气什么,怨什么。
可以明白,却不能赞同。
发生那样的事情,一桩一桩的,接二连三,可想过那时候阿爹阿娘也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仗势,他们也会慌了手脚?
你又在那时候跑出了家门,不愿意再回这个家来,爹娘慌了手脚,此刻更是伤心。
阿姐没读过书,是不是有个话叫做,雪上加霜?”
小家伙肩膀微微颤了下,但下一刻,又梗了脖子。
她看着,却不点破,只道:
“家里发生那样的事情,竹心,换做阿姐,你猜猜,阿姐会怎么做?”
小家伙顿了下,随即黑色的头颅摇了摇头。
“若是阿姐,阿姐也会想离开这个家。
但阿姐不会那样去做。
阿姐会把愤怒先压在自己心里,平心静气想办法,首当其冲,先把问题解决了。
竹心啊,你这第一错,就是出现问题,遇到问题,你首当其冲是发一通脾气,而后逃之夭夭,一走了之。
阿姐不在家,家里只有你,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办法和态度吗?遇到问题,不想着怎么面对,先发脾气怪这怪那?”
小家伙下意识把脑袋垂得更低。
“你这一走了之,留下爹娘在家担心受怕,又被恶人上门欺负,假若阿姐再晚一些回来,爹娘若是被逼得想不开,真出了意外,你可想过,又当如何?
这是你第二错。
做事之前,不想后果,只随着自己心情好坏来。”
她问:“现在,你还认为自己这一跪,跪得冤吗?”
滴答——滴答——
温热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面前的雪地上,积雪被砸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她看着,叹息了一声,蹲了下去,搁置在身前的手,伸了出来,指尖在面前小人儿的眼下,轻轻揩去泪珠,温声道:
“阿爹固然有错,你却真的做错了。
阿姐气你,气得不是你生阿爹的气,
气的是你遇事只知发脾气,若是这是你对待问题的态度,将来遇事先发一通脾气,阿姐会瞧不起你。
阿爹该不该气?
该。
遇到问题,难道不是先解决问题么?
竹心啊,解不解决得了,那是一回事,但你怎样对待遇到的问题,这态度,却又是另一回事。
你错没错,竹心?”
小家伙眼底的泪更多,紧紧埋着脑袋,不肯表态。
“我们竹心,难道连认错都没有勇气吗?”
小家伙肩膀一震,好一会儿,重重一点头:“啊啊!”
身前,女子眼底一柔,手掌抬起,轻轻摸了摸面前小人儿的头颅:“阿姐就知道,我们竹心聪慧明事理,也有勇气面对过错。”
她朝屋檐下的谢九刀招招手:“九刀,拿把伞来。”
谢九刀拿了伞去,她伸手接过,撑伞,举在了小人儿的头顶,却没站起:
“阿姐不在家,把你一人丢在家中,阿姐有错,”她说着,便走到了门外,在连竹心的身边跪了下来:
“阿姐陪你一起跪。”
罗管家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事情经过,他初时真气恼那女子。
可这女子不疾不徐的“教弟”之下,罗管家无法否认,他虽很想去怒怼女子,却弄得自己哑口无言,找不出话来。
“既然小公子已经知道错了,当家娘子,这罚,就免了吧。”褚先生在一旁劝说。
老眼深处,依旧有着震撼……这女子,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让自己感到震惊,但依旧每一次震撼不减。
他看了看女子身旁那小小的人儿,别人看来似乎没什么的一件事情,这女子却总能够一眼洞穿,看到深处。
若没有她刚刚的点破,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得那样深,那样周全。
又为那小人儿感到庆幸……有多少姐弟,能够如此。
指错纠错,引导着向对的方向走。
“跪是不能够免去的,”连凤丫摇摇头,又侧首对身旁的小家伙说:
“阿姐罚你跪,不是跪阿爹阿娘,跪的是这个家,跪的是你自己。”
小家伙点点头,眼眶里忍着泪。
这一次,倒不是倔。
“你心里默数,从一数到一百,就可以起来了。”她笑着伸手摸身旁小人儿的头顶:“可要数快点,可别叫阿姐冻了膝盖骨。”
一旁,罗管家和褚先生,齐齐一怔……说着这跪不能免了,罚一定要罚,结果这倒好,变着法儿的免罚。
从一数到一百,还叫数快点……这不是免罚还是什么?
这女子……也有温柔的时候,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不言语不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温柔。
小人儿眼中泪意更多,拼命忍着,直到心里默数完,才伸出手来拽拽身边他阿姐的衣袖:“啊啊。”
“数完了?起来吧。”
她先起,朝小人儿递出手掌。
小小的人儿伸手过去,握住那只满是茧子的手掌,紧紧的,紧紧地握住,站起身的那一刻:
“呜呜……呃呃呃呃……”
憋着的泪水,终于放肆地哭出来,从那不能言语的喉咙里,呜呜咽咽发出怪异的哭声。
她心一软,“阿姐太凶了?”
她话还没说完,身前一道力度,撞进了她怀中,顿时,腰肢被紧紧地环抱住,怀中的小小头颅,拼命地摇着头。
她眼中柔和更多,朝着万氏看过去:“阿娘,锅里炖着鸡汤吧。”
万氏机敏,顿时明了她闺女的意思,立即“诶”的一声:“娘这就去盛鸡汤。”
“阿爹,我腿麻了,抱不动这小家伙了。”
她又朝连大山看去。
后者高大的身躯立在那里,呆滞地望着这边,愣住了好一会儿,还是褚先生看不过眼,提醒了一声:
“大娘子腿跪麻了,小公子的腿,怕是也跪麻了,走不动道了。”
连大山突然福至心灵,连忙跑过去:“我来抱,我来抱。”
走到厨房门口的万氏,脸上浮现最真的笑意,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露出的第一个最放松高兴的笑容。
即便是别别扭扭,小家伙倒是很给面子,任由他爹抱着,一双手臂,搂着连大山的脖子,把小小头颅埋在他爹的颈窝里。
……
不止淮安城被一片白皑皑覆盖。
城外路途难走,却依旧有人稳稳行走在雪地里。 风雪兼程,披星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