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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老者站着没动,。
不是他不想逃,而是逃无可逃。
他逃了,老仆逃不了,推车的十来个长工也逃不了,被捉进牢里,还是一样要把他交待出来,他们敢不交待,朱县令就敢打死他们,都是蝼蚁一样的人。
几乎就是一眨眼,十来辆独轮车和老仆,以及老者,就被十几个衙役,一二十个护卫长随小厮,围在了中间。
朱县令四十来岁,裹着厚厚的狐皮斗蓬,戴着狐皮帽子,裹的象只皮毛的球,喘着粗气,越过小厮长随的围拱,勒马停在老者面前,“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混头。”
“县尊。”老者长揖见礼。
“赵老头,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到这临平县四年了,对你还算照顾吧?至少没难为过你,你今天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为难,真把我当成泥菩萨木神像了?”朱县令没理会老者的见识,几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他是真的一肚皮愤怒。
这一堆麻烦窝在他临平县不动步了,从这群麻烦不知道怎么聚到这里那天起,他就没睡过安稳觉,严防死守,只盼着和领县一样,把这帮麻烦赶紧饿走冻走,只要不在他临平县境内,他就得罪不了上头。
唉,上头哪有一个他能得罪得起的。
可这帮祸害麻烦竟象在城外扎了根一般,光见来不见走了,从最初的几十一百,到一两百,又到现在三四百,他急的起了一嘴大水泡,让人盯了几天,才发现是有人偷偷摸摸的给这群祸害送吃的。
可他抓了几次,可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今天总算赶个正着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者干巴巴说了句。
他知道朱县令那一番质问,跟上天有没有好生之德半分关系也没有,可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带走。”朱县令窝火了那么多天,又赶着今天这样的大冷天骑着马跑到这荒郊野外,满肚皮都是邪火,听到一句好生之德,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半句不想多听,恶声恶气的挥手吩咐。
“拿回来!”衙役头儿吩咐几个衙役,几个衙役跳下马,冲进人群,从或是吓傻了的,或是正急急往嘴里塞杂面硬馒头的老幼手里抢那个巨大的馒头。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惨叫。
“县尊,您就发发善心,积点阴德吧。”老仆愤怒极了,冲着朱县令怒吼。
朱县令气的脸都青了,扬起鞭子抽在老者身上。
“住手!都住手!”更远的地方,接二连三的厉呵声飞快的由远及近。
怔神的朱县令手里的鞭子还没来得及放下,背上就挨了重重一鞭子,“让你住手!老子的话没听到?”
“秦王爷有令:都住手!”最后一声厉呵响起时,从朱县令到衙役长随,几乎人人挨了鞭子。
陆仪治下的护卫队伍,不管是骑术还是挥鞭子的技术,比朱县令带的这帮人……完全没法比,一根根鞭子精准的抽在动了手的诸衙役和长随头上身上,却丝毫没有伤及哪怕正在争夺馒头紧挨一起的灾民。
秦王马速极快,从护卫群中冲出,冲过傻呆了的朱县令,勒住马,纵身跳下,弯腰扶起被朱县令一鞭子抽倒在地上的老者,“您怎么样?伤着哪里了?”
“没事,没事,您……”老者被这变故冲击的有几分张惶。
“这是秦王爷,来江淮一带清查调度赈济灾民一事,刚刚赶到,让老人家受累了。”陆仪也下了马,一边解释,一边冲老者长揖到底。
“不敢当不敢当。”老者急忙摆着往旁边躲,“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人……王爷您看,可怜哪,您看这天,要下雪了,王爷真是救命菩萨……”老者惊吓意外惊喜交加,语无伦次。
“先把老人家带来的吃食分给大家,有伤的让大夫诊治。”秦王吩咐可喜,可喜急忙招手叫了几个人,飞快的分着馒头,挨个查看伤者和病人,安顿救治。
“老汉给您磕头了,活命菩萨啊。”老者就要跪倒磕头,秦王一把扶住他,“小王当不起,江淮受此劫难,多亏了老人家这样的贤者善人,要说活命菩萨,老人家当得起,小王当不起。”
“王爷圣明,圣明。”老者激动的嘴唇抖动,一把抓住秦王的手,指着惊恐中透着惊喜和希望的那群灾民,“王爷,您看看,这不是村氓无赖,从前都是殷实人家,都是本份肯干的人家,前儿他们跟我说,能让他们回家就行,能过了这一冬就行,王爷,咱江淮富庶,只要……”
老者回头看向顶着半脸血,浑身上下除了惊恐还是惊恐的朱县令,“他们肯抬抬手,不过大家一起紧紧手,王爷,您一定要管到底。”
“老人家放心,小王从扬州入境,除了亲自挨个州县查看,还派人出去暗中查访,只要看到,必定一管到底。”
小厮已经拿了只马扎过来,秦王按着老者坐下,陆仪亲自查看了老者挨的那一鞭,见只是抽破了衣服,脖子上带出道浅浅的血痕,放了心,退后两步,站在秦王身后。
秦王蹲在老者面前,“老人家贵姓?”
“免姓姓赵,贱名平安。”老者急忙答道。
“我看先生带来的这馒头,想的十分周到,先生常做这样的善事?”
“是。小老儿小时候穷极了,托菩萨的福,发了财,小老儿自觉没那么大福份,修桥补路,散财济人,以求心安。”赵平安心绪渐渐平复,看看秦王,再看看负手站在秦王身后,迎上目光,就冲他微笑致意的陆仪,只看的眼花。
眼前这两个人,好看的不象真人。
“先生既然精熟于赈济之事,这几百人,小王想托付给先生。先生也知道,江淮一带,象今天这样的惨事,比比皆是,小王不能久留。小王留下两名护卫,先生只管做赈济之事,余事由他们两人处置,至于这位朱洪年县令。”
秦王回头看向朱县令,朱县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已。
“你生而为人,这一颗人心,却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你忘了自己是人,也忘了什么叫父母官。弹劾的折子,等我巡查后,会替你单写一份。至于怎么写,只看从这会儿往后,你能不能找回人心,重新做回为人,知道什么叫父母官。”
秦王直视着朱县令,声音虽低,却一字一句。
朱县令大睁着双眼,片刻,磕头如捣蒜,“王爷放心,必定找回来,必定为人,王爷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我知道你的难处,今天这事,你只管放心做回人,做好人,此事,一切有本王承担。”秦王冷声说了句,不再理会朱县令。
陆仪上前拖起朱县令,将他拖到旁边五六步,俯耳低声,话里带笑,“王爷菩萨心肠,本将军可不是,有一点不好,本将军就送你归西。江淮兵荒马乱的,小县令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了。”
朱县令吓的脸色煞白,只拼命点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王叫了两个中年护卫过来,指给赵平安,“就是这两个,先生放心,象先生这样的贤者栋梁,只要小王还在,还有口气在,必定护卫先生家族平安。”
“王爷放心,这不过三四百人,王爷放心。”赵平安心里滚烫,连连点头。
“银子……”
“银子的事,王爷不用管,堂堂临平县,连个三四百人都救济不了,那不是笑话么?小老儿自家都养得起,养几个月还是养得起的,不用不用,咱临平县不是没有善人的地方,要不是……王爷放心,放心。”
赵平安摆着手,他们临平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厚道!
秦王又仔细交待了一会儿,再和赵平安一起,查看了一圈灾民,就留下两名护卫,上马疾驰而去。
他要趁着江淮一带三司都被困在驿站的空档,安置好各处的灾民,时间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