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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执意要南下,朱见深其实也知道拦不住。只不过自从他们分居,她就不许他留宿。几十年相依相伴,同进同出,突然间要斩断这种亲如一体的联系,由不得他心里空落落的,不做出点任性胡闹的事来,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这种感觉万贞同样有,因此陪着他把起行的时间拖了又拖,直至夏去秋深,才南下断峡。她离开以后,朱见深失魂落魄,精神不振,除了儿子朱祐樘的生活能真正牵动他的心以外,别的东西他都提不起劲。
加上没有万贞辅弼,精力不济,日常的政务很难做到周全,几乎全数托给了外朝处置;为了制衡外朝,他又倚重内廷的宦官。尤其是统领御马监的汪直,一方面为了使他为万贞办事时人手富足,另一方面也是怕宫中诸妃以为万贞失宠欺她,因而故意托以重权,放他开设西厂,在京师胡闹。
商辂厌恶西厂胡作非为,加上内廷宦官正在逐步侵夺外朝的权利,便劝谏朱见深要圣明勤政,莫使朝纲重现正统年旧事。
朱见深倒也听劝,便将西厂裁撤了。只是他如今神志颓废,没有了过去那种励精图治的心情,却担心自己寿命不永,等不到万贞回来,于是将号称不老,人称“活神仙”的李孜省其入宫中炼丹,以求长生。
商辂目睹主君日渐消沉,心中焦急,劝谏之余,不免对万贞有怨言,请皇帝不要纵容她出宫。朱见深心中不忿,怒道:“卿言甚无道理,朕欲立后时,卿等纷纷以此是家事,当由太后做主拒绝;如今万侍南下访亲,亦是家事,与国事何干?何劳卿等多言?”
商辂被驳得目瞪口呆,皇帝的消沉,真正的根由其实是他多年勤勉,但真正所欲的东西,却受内廷外朝压制,一直没能得到,也算情志不舒。如今万贞离宫,他日常没了能够对等说话劝导,疏解心情的人,陡然失了管束,自然是原来有多压抑,现在就有多反弹。
原本皇帝对内阁诸臣都客气礼遇,言必称先生,现在却是无论身份,一律呼“卿”,君臣之间的关系不复过往亲密,摩擦却日渐加深。汪直那西厂废了不过年余,就又重新设立。
商辂谏君不力,与汪直几次交锋都被皇帝拉了偏架,也心灰意冷,遂上疏请辞。皇帝将奏折留中不发,但等他二次请辞的时候,却是准了。
朱祐樘得父亲宠爱,启蒙之余常被带到朱见深身边,见他批准内阁首辅辞职,不由奇怪:“父皇,商先生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朱见深摇头,他对儿子的关心是全无疑忌的,并不因为太子小小年纪过问朝堂大事而生气,却乐意细心跟他解答:“没有。若是父皇精力跟得上,能够每日朝会,勤政理事,有这样强力的首辅,自然是相得益彰;但现在父皇身体不济,不能常朝,首辅势强,则我家势必弱;他又不愿意因为父皇体弱,而与内廷司礼监分权,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朱祐樘似懂非懂,只是关心父亲的身体:“父皇,您身体哪里不舒服?”
朱见深道:“父皇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有些累了。”
朱祐樘信以为真:“累了,父皇就要多休息啊。”
朱见深笑了笑,点头答应,牵着儿子的手慢慢地沿着游道往安喜宫走。
万贞虽然不在宫中,但朱见深却仍令小秋和秀秀等人如她常住一般照料,自己也常领着儿子过来游玩小憩。
朱祐樘突然道:“父亲,有人说,万妃母害死了悼恭太子和我母亲,是真的吗?”
这样的流言蜚语,无论是朱见深还是万贞,都可以想像得到必会暗里流传。朱见深心中大怒,嘴里却温和地问:“谁说的?”
朱祐樘道:“我也不知道谁说的,反正就是有人让我知道。”
这孩子虽然天真,但却并不傻。朱见深听见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微宽,问:“那你相信吗?”
朱祐樘犹豫一下,摇头道:“万妃母要是想害我母亲,多的是机会,不用等母亲进宫。何况……母亲一直说妃母人很好,我也觉得妃母很亲切,让人信赖。”
朱见深不能为儿子分说这份亲切信赖源于何处,沉默片刻,道:“你知道判断就好。你妃母一生受尽世人诋毁,有些人往她身上泼什么脏水都不稀奇。你只要记住,这世间若有谁能够不惜自身,也要庇佑你平安的。除了我,就是她。无论世事怎样变化,你一定要对她保持足够的尊重,以免将来后悔。”
太子得他和周太后宠爱,尊贵无双,不似当年的他需要时刻衣饰整齐,打扮矜严。他头上没有戴冠,而是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那样留了个小髫,发顶上李唐妹替他剪了胎发的地方,不知何故,中间一直没有再长出来。
他摩挲着儿子头顶那块小小的斑秃,问:“你妃母戴的璎珞中间,常年垂的是一颗瓷珠。里面藏着什么,你看过吗?”
朱祐樘想了想,道:“我见过瓷珠了,不知道里面还有东西。能让妃母贴身珍藏,须臾不离的宝物,一定很贵重吧?”
“嗯。”他点头,道:“那是她亲生儿子头顶剪下来的胎发。她畏惧天命,怕会害了儿子,不敢亲近,不敢养育……可是,在她心中,这世间所有金珠玉器,宝石珍玩,都远不如儿子的一绺胎发贵重。”
朱祐樘还不懂这样的感情,也不知道其中所指,只是心里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
商辂离职,皇帝内廷外朝都没有了能够制约的人,行事越发任性。除了用心教导儿子以外,对于朝政几乎是想到才去处理一下,平时都懒洋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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