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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觉察到明军的企图,螺号齐吹,无数清军从各个角落聚如蟥蚁,拼死阻止城下的明军勇士。不少清军甲士甚至翻出城墙与明军勇士激战,登时间,镇虏卫东城从城墙到城门,目之所至,无不是惨烈的肉搏厮杀。
前线战斗正酣,伫立土台的赵当世亦是目不转睛密切关注着战况。这时候,周文赫从台下快速过来,近前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赵当世神情陡变,手不由自主扶住了木栏。
同在观望的黄得功见状,以为赵当世身有不适,关切问询,赵当世挤出笑容道:“无事。这里劳烦黄兄继续盯着,我去去便回。”随周文赫往台下走了几步,忍不住确认,“消息属实吗?”
周文赫叹气道:“是西安府那里派出的加急快马,印信腰牌都检查了,当无差池。”又道,“老徐早在上月中旬便已到弥留,只怕当时给如火如荼进军的主公带来困扰,始终隐而不言。直到他去世,才由亲属部下披露。”
月初,留守后方的大明安肃伯徐珲病逝于西安府城。
“目前陕西军事暂由王总管兼理,覃奇功覃先生已从成都府城出发,日夜兼程赶往陕西。”周文赫继续说道,“徐总管家无余财,随军仅妻一名怀遗腹子,上书请回范河城军中分到的宅院居住。”
赵当世眼睛一红。十年时间,说来不长,但忆及那些与侯大贵、徐珲等老弟兄在颠沛流离途中朝夕相处的日子,回到现实,他总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惆怅。
“派人专程去找何可畏,让他按照王府待遇好生供养楼娘母子,不得怠慢半分。”
周文赫点点头,但略微有些担心,道:“可若如此,恐怕朝中有人嚼口舌。”
赵当世摇头道:“侯大贵、徐珲,不单是我的老弟兄,也都是为我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良将,生前没机会享福了,身后事我得帮他们安排妥当。比起他们,我但受些诽议,又算得了什么?”
周文赫肃道:“遵命。”
回到高台,短短功夫,镇虏卫东城外战事渐有分晓。
城下,吆喝号子雄浑如钟,十余根麻绳尾端扭在一起,由数十名明军勇士抱紧,奋力向外拉扯。每拉扯一下,带动支撑在城墙内部的十余根木柱,引得整面墙垣也微微晃动。
覃进孝嗓子已极其沙哑,但仍然挥刀嘶吼。大部分明军早便撤出到了数十步外,只有他还领着数十名明军勇士掩护拉绳着的袍泽们。
清军源源不绝跳下城头,并利用人数优势包围了覃进孝及十余名明军勇士。覃进孝人虽少,但依然极力往两边扩出去,用以加宽接触面,更好地进行掩护。麻绳又粗又硬,根根虬结在一起犹如麻花,清军即便刀快斧利,还是难以将之斩断。是以只能寄希望于冲破覃进孝这十余名明军勇士的防御,杀散牵绳的一众明军。
覃进孝怎容挥洒几日血汗功亏一篑,抵死相抗,作为明军大将,他地位崇高,本不必将自己置于死地,但他既向赵当世许下了承诺,就怀揣着必成之心。此时此刻,唯有冲在第一线,与所有明军将士并肩浴血奋战,才能让他感到踏实。他上阵前对所有人说,今日没有大明将军覃进孝,只有大明老兵覃进孝。
耳畔忽闻爆响,随着震耳欲聋的吆喝,紧接着,镇虏卫东面城墙从一边开始,柱倒如山崩,“砰砰啪啪”的爆裂声直似巨厦倾塌,整面城墙仿佛波涛起伏,砖垛下陷、土石飞迸,灰烟大作间,城墙的彻底倒塌已难以遏制。城头清军惊呼,城外明军奔走,牵绳的数十名明军勇士因为突然脱力而摔满遍地,更外围的明军或用绳索、或用钩子犁爪等赶忙将他们往外拖拽。
城塌得太过突然,覃进孝眼前灰土扑簌直落形成土幕,不少太过靠近城根的清军兵士在瞬间被木石掩埋,他又惊又喜,转身要走,不妨仓促间眼前寒光一闪,一名清军不顾生舍命挥刀,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砍中他的右臂。
覃进孝右肩忽觉一空,整个人也在此这时得以抽身后退,一脸滚了几个筋斗,堪堪躲过铺天压来的土石巨木,被明军觑见,忙七手八脚将他抢到安全地带。
转头看,整个镇虏卫城如沉海底,在巨响轰鸣中不断塌陷,冲天笼罩的灰尘令高悬当空的日光都为之一黯。
“成了!”覃进孝长吁一口气,正要放声长笑,但见四周兵士都向自己投来惊惧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由怔住了。只见身子右侧,已不知何时,浸润在了血水中。逆着鲜血流淌的方向往上再看,自己的右臂,居然齐根断裂,只留碎甲烂肉,引着血水四溢。
“他奶奶的......”覃进孝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两侧,人影憧憧,正有无数明军组成茫茫无边的阵列,向着镇虏卫城发起全力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