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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瑶连退几步看着肃和,外面一直不言语的朗泫也已经拔剑。
“你以为,那一箭真如我说的那般偏了三分吗?”这石缝之中空间狭小,对于夏初瑶来说倒是有利,至少能限制肃和的攻击方向,她冷笑着看着愤怒的人,“军医说,那一箭不偏不倚,直穿心脏,川宁刚抬回帐篷就死了。你当初哪里顾及了他的性命,分明就是下了杀心。”
“我今日,便是来替川宁报仇的!”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夏初瑶手中的绯云剑一挑,直接朝着几步之外的肃和刺了过去,以此同时,守在外面的朗泫欺身上前,长剑直指肃和的后背。
今日看过肃和与沈临安过招,他们自知两人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不管是朗泫还是夏初瑶,现在一心想的都是要让肃和死在这里,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三人都隔得不远,他们动作的那一瞬,肃和就明白要想活命,他必须有取舍。
旋身一转,挥刀挡下了朗泫的一剑,身子微侧,任由夏初瑶刺穿他的左臂,肃和发力震退了朗泫,迎着他的退势,与他一起掠出了石缝,一刀逼开他,趁着夏初瑶还未从石缝之中退出来,他突然掠起,一掌震碎了上方堆叠的砂岩。碎石簌簌,堵住了出口。
“你若是杀不了我,你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外面肃和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残酷的笑意。
身前身后都被堵死,夏初瑶看着洞口几块半人高的砂岩,暗叹失策的同时,也震惊肃和的掌力。
外间隐约有刀剑相击的声音,她不敢去想他们的结果,只能盼着自己能快些推开这些挡住去路的石头,早点出去支援朗泫。
奈何这些石头似有千斤重,不管她如何推,都不见移动分毫,石缝之中空间狭小,她也无法有太大的动作。
直至精疲力尽,堵住的石头依旧纹丝不动,地上的火把火光渐熄,夏初瑶气喘吁吁地靠在石头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声响。
刀剑相击的声音清脆而激烈,没过多久,便骤然而止。
夏初瑶心神一凛,直起身子,大喊了一声:“朗泫?”
外面依旧一片沉静,只有呜咽的风声。
夏初瑶心一沉,连着唤了几声朗泫,再次奋力地去推跟前挡住去路的石头。
“你为何不躲?”就在她以为朗泫已经死在肃和刀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得他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
“大仇得报,你可欢喜?”沙哑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刚说完,便是一阵止不住的低咳。
“肃和,我的命是你救了,你什么时候想拿走我都毫无怨言,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娜雅?”朗泫声音里那难以遏制的愤怒被绝望替代,眼前这个人,他曾敬重有加,唯命是从。他已无双亲,与娜雅订婚那一晚,他们还一起敬了肃和一杯酒,将他当自己的大哥相待。
可是,他没有想到,不过一夜的时间,一切就变成了那般让他难以置信,不可收拾的模样。
“我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嗤笑了一声,肃和将系在手腕上的一枚玉牌扯下来扔到了朗泫脚边,“从今以后,你就是赤蛇的主子了,去叫勒奔他们过来,把她救出来吧。”
“救她?当初在大帐里的,可是三个人。你走之后,我屠了格罗部,杀了那些当初只会袖手旁观的人,你以为,我会放过她?”挑眉冷笑,朗泫持剑挑开了脚边的玉牌,纵身一跃,再一次一掌打在了砂岩上。
破碎的声响里,夏初瑶只看着更多细碎的石块落了下来,她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封得没有一丝光亮的出口,也只是苦笑了一声。
“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倒也合适。”隐隐只听得朗泫这般说了一句后,外面便再次没有了人声。
火把已经完全熄灭,石缝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封得这般死,若是没有人快些将她挖出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被闷死在这里。
用力推了几下,只惹得碎石簌簌落下,夏初瑶四肢无力,叹了口气,靠着几块巨石缓缓坐下。
“夏初瑶,你害怕么?”外面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虚浮。
“怕什么?死吗?”本以为肃和已经死了,这会儿听到他开口,夏初瑶轻笑了一声,“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以为五岁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了怕的东西,却没想到,到了这会儿,还是害怕。”肃和的声音隔着石头传来,那般的近。
夏初瑶心中一凛,难道朗泫刚刚那一掌,是为了埋他?
“夏初瑶,你实话告诉我,川宁到底在哪里?”她不说话,外面的人便继续发问,他撑着所有的力气和意识开口,只怕自己停下来,就真的永远停下来了。
“我依照他的意思,将他的骨灰洒在了大漠里。”这就是当初军医告诉他们的,川宁的最后一个要求,“实在可笑,他生前拼命想要逃离这片大漠,死后却要与它融为一体。想来他虽然恨你,却又还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他的同伴吧。”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说起话来,呼吸有些困难。
“肃和,你放心吧,我不会把图纸和钥匙全部交给焉阐他们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夏初瑶沉声说,“还有这枚墨玉玉佩,我会把它们埋到黄沙里,让人永远找不到,永远打不开你们家族守了近百年的古墓。”
“呵呵,你觉得你能活着回去?”他让勒奔他们不要插手,沈临安又受了伤,想来一时半会儿他们是过不来的,即便是过来了,勒奔和其他人也难保不会对沈临安动手。
“我不想死在这里……”夏初瑶叹了口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也明白了,自己或许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肃和死了,勒奔他们不动手杀沈临安就不错了,必定是不会帮忙救人了。沈临安的伤比他自己所说的要严重许多,有流火剑,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过也是十分渺茫。
原本还指望着陈词和池光来援,可浮白滩外若无西荒大漠上的人引路,很难进来,陈词他们带的人多是朗泫的部下,现在朗泫突然背弃他们,也不知道,陈词他们还能不能进来。
“夏初瑶,我死之后,不要把我的尸体交给焉阐他们,让勒奔烧了我之后,也将我撒在大漠里吧。”肃和低咳了几声,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药瓶,颤着手将瓶子里余下的三颗腥红的药丸都仰头吞了下去。
胸口的伤还在潺潺地往外冒血,虚弱无力的人却因着这几颗药丸而多了几分清明。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拂开了压在自己腿上的碎石,撑着岩壁,站了起来。
月光下,满身是血的人并指为掌,猛地一掌劈到了身前堵着洞口的石头上。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震颤,夏初瑶退开了几步。
一连五掌,一掌比一掌更有力,石缝里石屑纷纷落下,“轰隆——”的响动下,夏初瑶只看着上面那一块挡了一半洞口的巨石瞬时碎裂。
手脚并用自石缝之中爬出来,仰头便见着了近在咫尺的血人。
出掌的手没有收回,徒劳地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了力气。
“肃和!”手垂下的瞬间,被人紧紧拉住,晃荡的身体也落到了她的怀里。
“将玉牌交给勒奔,告诉他,从今以后,他自由了。”仰头看着那张写满惊慌的脸,肃和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攥紧了与他交握的手。
“……”夏初瑶抿唇点头应了,看着他满身的血,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薄唇微张,却是在吐出一个“你”字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意识渐渐远离,那想攥紧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肃和心中苦笑,临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罢了,他本也早就不配再说什么了。自帐中那晚之后,他便一次次将自己最卑劣,最残忍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让她对自己好言相待尚不可能,他怎么还能奢望她会对他产生一星半点的感情来。
自从五岁那年经历了那般可怕的变故之后,他的心中就只有恨。他跟着拔也阿古那个老头子学武,跟着沙盗里面所有打得过他的人学武,他只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复仇的工具,让自己强大到有一天能杀光那些当初侮辱娘亲,逼死父亲的人。
他的人生里,只有掠夺和报仇,从不曾有过爱,也不敢奢望爱。
他早知自己活不长,所以自老头子死后,他严格要求川宁,强迫他习武,强迫他带着赤蛇的人杀烧抢掠,强迫他跟在他身边,学着成为像他一样能领导赤蛇的人。或许就是这不容反抗的强迫,让川宁恨透了自己的吧?
他的确伤害了许多人,做错了许多事,但至少,最后这一件,应该能叫她不再恨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