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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了泰西设置“议院”的例子,说此举虽然颇有“上古共和之义”,但是,“三代以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三代以下,天下为一姓之天下”,“议院”之设,致“君上之权下替”,咱们难道也照猫画虎、“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不成?
吴可读这个折子,别出蹊径,“议院”的例子,尤其有力量,颇有信心,递了上去之后,可以动摇天听。
可是,鲍湛霖的折子一出来,他这个稿子,就用不了了!
因为,吴可读看得清楚,目下嗣皇帝人选的关节,已不在于什么男、女之异,也不在什么中、外之别了,最紧要的那个关节是:如何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
这个“弊”,其实是无可去除的。
但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没有法子让“上头”相信:文宗显皇帝父子,不会血祀断绝;我自己,不会变成张太后第二。
“上头”不相信这个,她就不会去立别人的儿子做嗣皇帝。
我还有一个女儿呢!
吴可读、刘宝第灯下密斟。
“柳堂,”刘宝第说,“你看这样子成不成?‘大礼议’既然绕不过去,就只好替它涂脂抹粉了!
吴可读皱了皱眉:“涂脂抹粉?”
“我是说,”刘宝第笑了一笑,“明世宗其实也有不得已之处,当初答应承嗣,纯属被迫为之,后来变更成议,不能说是‘食言’、‘背恩’什么的。”
“你是说……”
“杨廷和草武宗遗诏,”刘宝第说道,“‘尊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迎娶世宗来京‘嗣皇帝位’,你看,‘兄终弟及’,‘嗣皇帝位’,明明白白,堂弟接堂哥的位子,没有什么‘承皇考嗣’一类的说法啊,等人家到了北京,才图穷匕现,叫人家必须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既继统,又承嗣,人家不乐意,须怪不得人家!”
吴可读叹了口气,说道:“颂宇,你这话,只能说对了一半。小宗继统,承大宗的嗣,这是天经地义的,原不必在遗诏中明说。而且,彼时那个情形,如果明白说了,世宗就必定不肯奉诏进京了——他是兴献王的独子,他承孝宗的嗣,兴献王就绝嗣了!”
顿了顿,说道:“可是,就国家社稷而言,小宗之嗣可绝,大宗之嗣不可绝!大宗之嗣绝,则帝系绝!所以,杨文忠公的举动,虽然略嫌不够光明磊落,不过,为国家社稷计,大致是不错的!”
杨廷和的谥号是“文忠”。
“再者说了,”吴可读说道,“‘小宗之嗣’也没有绝嘛,不是议定以益王次子崇仁王承兴献王嗣,主奉兴献王祀吗?后来,更让一步,世宗将来有子,可以第二子取代崇仁王为兴献王,继承兴献王一系的统绪——你看,本来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嘛!”
“这……”
“可是,世宗就是不干!折腾来,折腾去,兴献王一系,倒是统绪绵延,却把‘大宗’折腾的绝了嗣了!
说到这儿,吴可读“哼”了一声,说道:“当然,既然兴献王由‘皇叔考’变成了‘皇考’,他这一系,就变成了‘大宗’了!可是,孝宗、武宗的血祀,在哪里呢?”
“这……”
吴可读摇了摇头,“所以,我看,你的这个‘脂粉’,不好‘涂抹’!”
刘宝第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片刻,吴可读说道:“就算认回自己亲生爹娘这一层,世宗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张鹤龄、张延陵两兄弟,并没有什么大罪过,再怎么着,你也不能——唉,逼‘皇伯母’跪在你的面前,苦苦哀求,你却无动于衷啊?”
顿了顿,“这一层,鲍雨亭指明世宗‘背恩逆伦’,我看,谁都替他分辨不了!”
刘宝第无言以对,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宝第才开口,声音闷闷的:“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成,咱们上个折子,‘臣鲍湛霖所言甚是’?”
吴可读一哂,没有说什么。
过了片刻,吴可读轻轻“咦”了一声,慢吞吞的说道:“哎,还别说,‘臣鲍湛霖所言甚是’,你这句话,歪打正着,真有点儿意思!——想打动‘上头’,或许,还真得顺着这条路子来!”
刘宝第精神一振,说道:“柳堂,你这话听着,大有玄机,请道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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