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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罡和罗满书房夜谈的那一晚,揽江果然下起冬季的第一场雪来。相比江阳,这已然迟了半个月。而西京则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大雪纷飞。然而,这还都不能与西方六省相比——两个月前,玉旈云抵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她和乌昙、小莫及海龙帮一行先是在楚国境内潜行,轻松穿越了青蛇沟,取道西行,一路记载楚国的山川地势,无论是驻兵要塞,还是通商重镇都一一造图在册。乌昙总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不准她骑马,非要以车代步。起初玉旈云坚决不肯,但后来发现,如此安排,她坐在车中,海龙帮一行在外护卫,好像是一个富家子弟出门游历,并不惹人怀疑——若是人人骑马,倒像是山贼进城了。

    唯一浑身不自在的是她带来负责绘制地图的那三名士兵——虽然算是士兵,隶属工兵营,但其实并非行伍出身,而是她从钦天监和工部、户部分别招募来的小吏。这三人几时试过和皇亲国戚坐在同一辆车中?简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都挤在一个角落里,汗如雨下。玉旈云看到,又好气又好笑:“让你们坐车就坐车,哪来这些忸怩?是本王的军令,你们要违抗吗?”几人都摇头,但仍缩在角落不动。玉旈云便又骂道:“让你们坐车,乃是想你们坐车这时仍可以绘图——你们现在是想要出去一边骑马一边绘图吗?你们若有这本事,我倒乐意一个人清静。不过今日投店之前,我要看到今日所行经各处之草图。”她说罢,竟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那三个士兵吓都魂飞魄散——绘制地图又不是游山玩水时随便记录山川风物的山水画,勘测须得准确,绘图也要一丝不苟,哪能说画就画出来?先前他们与玉旈云翻山越岭来到揽江,也是白天勘测,夜晚制图,如今却要他们在颠簸的马车中一边测量一边绘图?这简直痴人说梦!是只懂骑马打仗却全然不知勘测制图的武夫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然而他们也知道玉旈云言出必行,与她争论是自寻死路。三人只得在车中拿出吃饭的家伙来,一人记录所行之里程,一人观测方向之变化,而另一人则拿木炭绘制草图。到途中休息之时,玉旈云或是继续呼呼大睡,或是和乌昙等人闲聊。这三人却满头大汗地整理笔记。饶是如此,到夜晚投店之时也未能完成一日所经之地的草图。他们战战兢兢地交给玉旈云看,玉旈云并没有责骂,只是淡淡道:“既然未画完,就继续去画。完成了再拿来给我过目。”

    三人不敢有违,忙了一个通宵。次日再上路时,谁也不敢浪费片刻的时间,再没心思去计较自己和堂堂内亲王同车是否有违礼法。玉旈云心中暗自好笑,悄悄钻出了车厢来,爬上前面的驾座,这三人也浑然不觉。

    乌昙亲自驾车。看到玉旈云出来,就皱眉道:“你……你出来做什么?”

    “这里荒郊野外,还怕被人看见?”玉旈云满不在乎,“再说,秋高气爽,我出来坐坐有何不妥?”边说,边抢过乌昙手中的鞭子来,自己驱车前进。

    乌昙只觉心跳得急。看艳丽的秋阳照着身边人秀丽的面庞,不由痴痴傻傻,竟连身在何处都忘记了,一瞬间好像回到两人驾着小船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日子。直到车子猛一颠簸,才把他拉回眼前,劈手夺过玉旈云的马鞭,道:“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切!”玉旈云嗤笑,“这一点儿也不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乌老大说出来的话。”

    乌昙笑笑,暗想:以前我只身一人,所挂虑的只有师父和弟兄们,大家虽然在惊涛骇浪里讨生活,但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如今与你同来中原,四处都是未知的危险,而你……而你与师父、弟兄毕竟也是不同的。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看了玉旈云一眼——离开揽江之后,虽然风尘仆仆,但是她的气色却一日好过一日,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有种大地在她脚下,只要她伸手,就能将日月星辰都尽收囊中的豪情。当时在海上乘风破浪,虽然也是并肩而战,也看到她战天斗地的决绝,却远比不上眼前壮志满怀意气风发的模样更叫人着魔。

    见鬼!乌昙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人家是堂堂大樾国的内亲王,且早已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伴侣了。

    “你看那边——”玉旈云忽然伸手一指,“那个就是远平城,我曾经占领过那里。”

    乌昙和海龙帮诸人都转头望了过去,在那金红遍然的山林中,只能隐约望见城楼的一角。“那是楚国在大青河上着名的险关,比揽江更加易守难攻。”玉旈云继续道,“不过楚人怎么也想不到,我军会从悬崖飞渡,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因眉飞色舞地将当年石梦泉率兵攻占远平城的事迹和大家说了。

    除了乌昙早已在江阳玉旈云的病榻前听过这个故事,旁人无不目瞪口呆,又为后来此城得而复失扼腕叹息。

    “也没什么好惋惜的。”玉旈云淡淡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失去的城池,再夺回来就好。”

    “说得不错!”海龙帮帮众道,“听起来,无非是上次楚国有一伙儿山贼土匪相当厉害。就不知本领跟咱们海龙帮比,谁高谁低。”

    “你们老大一个人就足够把杀鹿帮五位当家都撂倒了。”玉旈云笑,还看了乌昙一眼。让乌昙险些连脖子也发起烧来。好在玉旈云很快又转头去眺望远平城,并没有注意到他。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去远平城瞧瞧如何?”一个帮众建议。

    “瞧瞧?”玉旈云一怔,随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名胜古迹,有什么好瞧的?”

    “王爷不是一直惦记这这座城吗?”那帮众道,“说不准今日就有机会把它拿下呢?”

    “哈哈哈哈!”玉旈云忍不住仰天大笑,“诸位,凭你们的本事,也许真的能够在远平城干出一番大事来。不过,攻城掠地不比在海上打劫。若对面是蓬莱国的商船,咱们冲上去,杀光敌人,抢光货物便了,或许,看着那船不错,也顺手驾回岛上去。但眼前是一座城。今日我们真能出其不意杀光城中的守军,之后要如何?是要运走城里所有的兵器和粮食吗?还是要把城墙上的转头也都一块一块拆下来运走?运走了又有何用?”

    那帮众挠挠头,答不上来。乌昙觉得手下问出此等蠢话,大失面子,忍不住瞪他一眼道:“这种浑话你也说得出来?咱们现在已经不是在海上打劫的海盗,既然追随了内亲王,就要学学行军打仗的本领。石将军率领大军尚且在远平遭遇苦战,就凭咱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就把远平拿下?”

    “你也不用骂他。”玉旈云笑着打断,“哪有人天生会打仗的?就连我和梦泉,虽然在宫里的时候已经读过许多兵书,也时时操练武功,但真正临敌之时,无论是背熟了的兵法还是练熟了的招式,要运用自如还需无数磨练。我们现在知道如何领兵杀敌,也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一手一脚学起来的。你们以往只是打家劫舍,怎么会知道行军打仗的诀窍?再说了,打仗也有不同的分工。攻城和守城便截然不同。每个人各有擅长之事。比方我自己就是个会攻城的。若说守住抢来的地盘,罗满的本事比我大得多。”

    海龙帮诸人也晓得罗满在东海三省深受爱戴,不由点头附和。

    “来,咱们继续赶路吧!”玉旈云指着前方,“远平城嘛,到拿下来的那一日,就让你们进去看个够!”

    于是,一行人又继续西进。穿越茫茫鹿鸣山地——也许是应该感谢程亦风收服了杀鹿帮,此间已经不再有拦路的土匪。不过其实这会儿,杀鹿帮中人已经知道了揽江失守的消息,集结人马赶去支援了。只是玉旈云一行在小莫的带领下时而走官道时而走小道,堪堪与他们错过而已。如此,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滞,很快就进入了平崖的地界。

    “平崖不同于远平。”小莫警告大家,“远平纯是据险以守,平崖却驻有重兵。为了安全,咱们还是远离平崖城,在山里过夜吧。”

    “平崖的守军又不在县城里。”玉旈云不以为然,“再说了,就算有守军,也不认识咱们——只有你会被人出来吧?”小莫笑笑,正想辩说身在敌境一切小心为上,玉旈云又笑道:“不是我稀罕平崖的客栈,也不是我住不惯荒郊野外,而是平崖既是屯兵重镇,必然会有四方细作在此活动,而楚军的巡查也会格外仔细。有店不投,偏偏跑到山里露宿,万一遇到楚军的巡逻队,岂不是此地无银之举?”

    小莫一怔,发觉自己考虑不周,红了脸道:“是,多谢王爷提点。”

    玉旈云指指他的脸:“你在楚国潜伏已久,掩人耳目的本领应该很高超。还不快拾掇拾掇,咱们好去投店了!”

    “是!”小莫答应了,不多时已经给自己贴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变成一个神情凶恶的中年汉子。海龙帮中人见了,都笑着啐道:“呸,你搞成这样一副土匪模样,是存心想要官府盯上咱们吗?”

    小莫则笑着回嘴:“这就是兵不厌诈了。世上的细作,大多都好像我本来那样子,毫不起眼,不会凶神恶煞惹人注目。所以楚军现在要防备的自然不是看起来好像土匪模样的人,而是普通的贩夫走卒——诸位才更像是细作呢!”

    如此一路开着玩笑,一行人进入了平崖的县城,投宿在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里。小莫毕竟还是不敢多出门,就在房内陪着那三个制图的兵士整理地图。海龙帮中人坐在院子里守卫着——但买了酒菜回来,划拳行乐,旁人看来,还以为是一群难得被家主允许轻松一番的仆役。

    玉旈云则让乌昙陪着在平崖县城里闲逛。

    此地类似揽江,乃是平崖要塞附属的小城。但因为接近渡口,亦处于鹿鸣山东西交通的要道上,车来人往,比揽江热闹许多。玉旈云自离开江阳之后便没有在如此宁静又繁忙的城镇住过——即便是在江阳的时候,撇开缠绵病榻的日子,她也没能在街头漫步。反而是来到敌营,竟得到片刻的悠闲。她东摸摸,西看看,还带着乌昙在一家小店里品尝了楚国点心。乌昙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在海岛上度过,最多也就在郑国和楚国的海港小城吃过当地的食物,还要小心翼翼不被官府发现。似眼下这般坐在店堂里欣赏中原小食,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不过自从遇到了玉旈云,他已经做了许多从前发梦也不会做的事了。他的人生完全转了方向。

    “这是什么东西,简直太好吃了!”他指着蒸笼里的豆腐皮饺子。

    “我看你快把舌头都咬掉了!”玉旈云笑,“这是凉城的一样小吃,没想到平崖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会见到。不过味道和凉城的还差很远。”她说着把另一样糕点推给乌昙:“这个还挺像是凉城的味道,你尝尝。”

    乌昙觉得什么都是天上美味。“你这么熟悉楚国的特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楚人呢!”他笑道。

    玉旈云却愣了愣,面上飘过一丝阴云。

    “是了!”乌昙想起来,“你说过之前你和石将军一起穿过楚国——那时候就享用过了楚国各地美食?看来你们真是够大摇大摆的。”

    “不错,当时无论是官兵还是武林中人都想杀我而后快,但我偏偏要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经过。”玉旈云重又露出笑容,“楚国好吃好玩的还多着呢!日后我灭了楚国,给你圈一块地在这里,封个爵位,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那可不必。”乌昙道,“我还要去扫平蓬莱国,做我的东海龙王呢!到时候请你去试试蓬莱国的小吃。”

    “倒也好!”玉旈云亦想起这个玩笑来,“你建好水晶宫,我再去玩玩。”

    两人聊着天,又出了那家店铺来。到了市集的一处场子上,见有许多人围着那里,也不知是不是有扎把式卖艺的,就去瞧热闹。分开人群到了跟前才看到,并没有走钢索吞火把,只有一个红毛藩鬼在当中说话。

    “这年头,莫非藩鬼也说书么?”玉旈云笑。

    只听那红毛藩人道:“大祭司就撕开衣服,说:‘他说了僭妄的话,我们何必再用见证人呢?这僭妄的话,现在你们都听见了。你们的意见如何?’众人都回答说:‘他是该死的。’他们就吐唾沫在他脸上,用拳头打他;也有用手掌打他的,说:‘基督啊!你是先知,告诉我们打你的是谁?’”

    “什么莫名其妙的?”玉旈云皱眉。

    “应该是个藩邦和尚。”乌昙常年在海上见多识广,“以前我见过几个,说是从欧罗巴来,开口闭口就说基督。又说那个基督是万能的神仙,如果拜基督,就可以长生不死。我看全是狗屁!”

    “何以见得?”玉旈云问。

    “若是真能长生不死,就应该也可以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啦?”乌昙轻蔑道,“但是我见过有几个,被蓬莱人砍了脑袋,把他们的脑袋挂在船头呢!后来我杀了蓬莱人替他们报仇,也没见他们的脑袋能重新长回身上去!”

    玉旈云扑哧一笑:“人家也许修的是来世。你这么好心帮他们报仇,他们来世会报答你的。”

    “我也不是好心帮他们报仇。”乌昙道,“我认识他们,本也是打算去他们的船上打劫。谁知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还被他们说教了一番,就这么不打不相识了。这些藩鬼倒也有点本事,竟然会说中原话,也有会说蓬莱话的。他们航海几个月,有精密的罗盘,还有海图——那些海图看起来比你的士兵绘制的地图仔细多了。”

    “哦?”玉旈云觉得自己所挑选的已经是樾国的能人,却不想藩邦异国还有高手。

    “他们把耶稣鞭打了,交给人钉十字架。”那红毛藩人继续道,“诸位,你们不晓得,当时罗马人是以一种称为‘九尾鞭’的刑具来鞭打犯人的,在鞭子的末尾带有不少钉子,抽打在犯人背上立刻会肉模糊。主耶稣就是受这种鞭打的煎熬,并被交予兵丁去钉十字架。巡抚的兵把他带进衙门,叫全营的兵都聚集在那里。脱了他的衣服,穿上一件朱红色袍子,戴上用荆棘编的冠冕,拿一根苇子放在右手里,跪在他面前,戏弄他,说:‘恭喜犹太人的王啊!’又吐唾沫在祂脸上,拿苇子打祂的头。”

    “越发荒唐了!”玉旈云皱眉,“他说的这个耶稣如果真是万能的神仙,岂能如此被人戏弄?”

    “这还不是最荒唐的。”旁边有个中年汉子搭腔道,“先前还说什么别人拿你的外衣,就要将里衣一起送人,别人打你左脸,就把右脸也给他打呢!也不知这些红毛鬼心眼儿是怎么长的,竟拜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神仙——神仙不是应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不错!”玉旈云笑道,“既然如此荒唐,兄台怎么又听得津津有味?”

    “小哥,你是外乡人吧?”那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玉旈云,“西瑶人?”

    玉旈云立刻警觉了起来:“本是西瑶人,不过常年在海上做生意。”

    “那就难怪你不知道了。”那汉子道,“这藩邦老儿可是凉城的一个大红人。太子殿下一位得宠的姬妾就是他的信徒。听说以前也常常带着他出入皇宫,又带太子殿下去他的庙里参拜。好像连太子殿下都信了这个藩邦菩萨呢!”

    竟有这种事?玉旈云依稀想起小莫向他报告过凉城景教,也提到过出身西瑶景族的凤凰儿。不过她觉得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就没上心。原来这红毛番鬼说的荒唐玩意儿就是景教!这种“别人打你左脸就把右脸也给他打”的道道儿若是在楚国风行,那楚国就真是离亡国不远了。

    “太子拜藩邦菩萨,所以民间也开始拜藩邦菩萨了吗?”她问。

    “哪儿啊!”那汉子语气颇为厌烦,“就是因为民间不拜,所以太子殿下才着急!这个藩鬼,叫什么白神父的,东蹿西跑,四处游说人做他的信徒。但是你说吧,土地公保家宅平安,药师爷治奇难杂症,财神爷包财源滚滚,观音菩萨包生儿子——他这个藩邦菩萨什么都不管,谁会信呢?”

    “倒是不错!”玉旈云忍俊不禁,“大概只有太子殿下和他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姬妾才会拜这种没用的菩萨吧。”

    “可不是!”那汉子道,“但是他们就是因为吃得太撑太无聊,不仅自己拜,还想大伙儿都跟着拜。太子之前监国,可能还忙碌些,后来不用管理朝政,就一心一意和他的宠姬推起这藩邦菩萨来。这个白神父带着众信徒四围宣讲,凡是来听的,每听一次,就发十文钱,要是进他的庙里去,除了管饭之外,还多发十文。所以没事干的时候,大伙儿都来听道赚钱。”

    “还有这种便宜事?”玉旈云笑,“那今晚也会派钱吗?几时才派?”

    汉子朝人群的另一边张了张,道:“就快了吧,等这藩鬼说完了,自然会有人派钱。到时大伙儿会排队,你跟着就行。”

    “好!”玉旈云谢过了汉子,和乌昙退出了人群来,笑道:“楚国的皇帝老儿成天就晓得修道炼丹,已经搞得天怒人怨。现在他儿子又弄个藩邦神仙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们乌烟瘴气,岂不对你有利吗?”乌昙道,“你还想等着看派钱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玉旈云道,“就瞧瞧这藩邦神棍怎么玩死楚国!”

    说时,那边的人群已经开始移动了。应该是白神父的宣讲结束了,看热闹的百姓开始排成两条队伍。玉旈云就招呼乌昙道:“咱们也站了半天了,岂有不领钱的道理!”便也挤到了队伍中。

    队伍移动得挺快。不一会儿已经排到了玉旈云和乌昙。发钱的是两个面白无须的男子,瞧着便像是宫里的太监。玉旈云接过了钱,紧走几步,就对乌昙笑道:“还真是太子殿下砸钱办的事。我看以后楚国皇宫里一半的太监要扮道士,另一半的就要说藩话,可真热闹!”

    正说笑的时候,忽又见前面有另一条队伍,多是些老弱妇孺,个个垂着头,低声念念有词。两人好奇地过去看看,见队伍的尽头有个女子,正握着一个老妇的手不知说着什么。待他们再靠近些,只见那老妇老泪纵横,对女子道:“女菩萨,谢谢你!”

    “咦!还有仙姑在这里开坛呢!”玉旈云轻声嗤笑。

    “老妈妈,我不是女菩萨。”那个女子柔声回答,“我不过也是一个蒙恩的罪人罢了。你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到基督堂来,弟兄姐妹们都会帮你的。”

    “还有堂口呢!”乌昙笑道,“听起来倒像个江湖帮派了。”

    但玉旈云面上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好像见了鬼似的瞪着那被称为“女菩萨”的女子。

    “王爷?”乌昙还以为她忽然不舒服了,急忙抓住她的手腕试试脉搏,“你……你怎么了?”

    “啊……也没什么!”玉旈云摆摆手,“就是忽然觉得这女菩萨也有点意思——咱们去那基督堂瞧瞧!”

    乌昙明知她有所隐瞒,却也不好逼问。解下自己的罩衫给她披上,道:“夜凉露重,只能去瞧瞧,就该回客栈了。”

    换在往日,玉旈云必定又要骂他学得好像石梦泉一样婆婆妈妈,但此时,这位叱咤风云的铁血将军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见那“女菩萨”带着一众老弱妇孺往东面的街上走去,就紧紧地跟上。一路上也是不出一言,很快来到一座粉刷一新的宅院前——其规制和江阳的惠民药局也差不多,只是门口挂了“基督堂”的牌匾,屋顶上也不见寻常的雕花,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十字架。

    一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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