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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府衙被笼于朦胧之中,四周都很静,只有侍卫们走动时,兵刃碰撞的声响从院门处传进来。风正掠起,灯笼初悬上,院角的几株山茶花开了,红通通的,如碗一般大的花朵轻轻摇晃。
念恩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给她行了礼,在房间里熏了香,躲在屋里做针线。
渔嫣缓步过去,站在窗口看她纳鞋底。
这是给渔嫣的鞋,这些年来念恩没给她少做,吃的穿的,念恩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可现在二人隔窗站着,却像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无法靠近。
“娘娘,你不喜欢这颜色?”念恩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她。
“喜欢,念恩给我的,我都喜欢。”渔嫣接过了绣鞋,手指在缎面上轻轻摩挲着。
念恩的脸色微微变了,匆匆低下头去,小声说:“娘娘,念恩就是死,也会护着娘娘的。”
她说着,拿起另一只绣鞋,埋头继续飞针走线。
渔嫣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轻声说:“念恩是觉得我很没用,害你和念安两次进了大牢,挨打,挨饿,差点没命……”
“不是的!娘娘不要这么说。”念恩迅速抬头,眼眶顿时就红了。
“我喜欢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谁要惹我欺我,我也不会当窝囊包子,任人拿捏。”她微微侧脸,低眼看着几片被风卷来的绿叶,轻轻地说。
“是,娘娘是女子中的英雄。”念恩的针尖扎到了指肚子,抿抿唇,用力点点头。
“那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渔嫣轻轻拍好的肩。
“啊……”念恩怔住,沉默了好一会儿,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说:“娘娘,我想出去转转,有好久没出去走走了。”
“行,你心情不好,我们就出去转转。去街上走走,赏赏月,吃点好吃的,回来后心情一定极舒畅。”渔嫣明白,念恩是想一个人出去!她只当听不懂,只轻轻点头,抿唇一笑。
念恩嘴唇挪动几下,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把绣鞋放好了,快速起身。
“念安,出来,我们去走走。”
渔嫣抖抖衣袖,刚叫了一声念安,一直卧在房门外的十月突然站了起来。庞大的身子抖了抖,窜下了台阶,脑袋伸长,去花前嗅了嗅,幽碧的眼睛眯起来,静立不动。
渔嫣静静看着它,这十月实在有原则,每天早上会出去一会儿,其余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当懒虫,能趴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这时候居然主动起来嗅花香,实在稀罕。
果然,那大脑袋慢慢转过来,凶悍的目光刺向门口。
风愈大了,山茶花在十月身边瑟瑟轻摇,十月缓缓转身,身体往后一弓,瞪住了门口。
渔嫣立刻转头看过去,半晌之后,一阵轻而有序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十月的听力实在太敏锐了!
渔嫣盯着门口,又过了一小会儿,傅总管带路,带着几名奴仆匆匆进来,见着正怒瞪门口的十月,迈进来的脚又立刻缩了回去。
“何事?”渔嫣问。
“夫人,城中妇人们做的衣裳已经收好,请夫人发一面令牌,让送衣服的出城去。”傅总管赶紧作揖,深弓着腰,笑眯眯地说。
“娘娘,这个要查验清楚才行。”念恩看了一眼傅总管,小声提醒渔嫣。
渔嫣点点头,走到傅总管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双明眸里映着月色水光,分明美极,让人忍不住想看,可又不敢看。
“那可得检验清楚,没有夹带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瑶夫人已全部查验过了。”傅总管垂下眼皮,恭敬地说。
“哦,瑶夫人办事,当然稳妥。王爷一向器重她信任她,想必是不会错的。念安,把本妃的令牌拿给他,这趟差使,傅总管就亲自去送吧,在路上若有差池,你用自己的脑袋向王爷交待。”
渔嫣扫他一眼,淡定说完,自顾自地转身回房间。
“可是……王妃……请王妃……”傅总管的脸顿时垮下来了。
“傅总管,王妃的话你不听么,快拿着吧。”念安清脆地应声,进去拿了面王妃令牌出来。
渔嫣只管换上男装,戴上半银面具。出来时,见他还站在那里,愁眉苦脸地盯着令牌看着,于是又笑着说:
“傅总管,本妃这令牌只发给你一个人,千万不要弄丢了哦。办完了差早点儿回来,本妃请你喝酒,给你加月例银子。”
傅总管这人,一向左右逢源,这才是真有能力的人。他要保着自己的脑袋和如今的富贵安定的日子,就必不敢让这趟差事出问题,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护送衣裳到大营中。
“是。”傅总管这才一揖身,捧着令牌出去了,胖乎乎的身子从背后看,像黑熊一般厚实。
得贪吃成什么样子,才能胖成这样……
渔嫣摇摇头,带着两个丫头出去。
十月并明大摇大摆跟在她身后,跃上屋顶,如一道白色的光,很快就往外窜去了。
念恩既然不敢在府中说明缘由,那就出去说,哪只妖怪想在背后捅她的刀子,她就用两把刀捅回去。
出府衙的时候,渔嫣眼尖,看到叶素简身边的丫头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她不露声色地轻轻一拎裙摆,往台阶下走去。
“娘娘,我们晚上还出去,好么?王爷会不会怪罪?”念安兴高彩烈地问。
“王爷怎么会怪罪呢?王爷说过,只要我喜欢的,尽管去做。听说福安戏楼有唱戏的,挺好。”渔嫣故意大声说着,还正了正脸上的银面具,大步往台阶下走。
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扭头看念安:“你为什么不洗洗脸,还是这般香。”
“嗯?我洗了,真没抹了那膏子了呀。”念安赶紧摆手。
“怎么会这么香?你们闻到了吗?非常浓的香味儿。”渔嫣皱皱眉,小声问二人。
念安和念恩互相看看,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讶然。
渔嫣心里一沉,暗自琢磨,莫非也是这红斑的缘故?
老天爷,别作弄她好吗,她方才活得舒爽一些!她掩了掩鼻子,掌心里有些许墨香,是她方才写了会儿字的缘故。
———————————我是对手有多强,我就有多凶的分界线————————————
主仆三人在前面,几名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进了福安戏楼,戏台上正在唱将军出征的戏码,台下人喝酒饮茶,自在逍遥。
要了间雅间,渔嫣让侍卫们就坐在外面的桌子边看戏喝茶,和念安念恩进去坐着。
房间一面正朝着楼下戏台,有栏杆拦着,用帘子遮好,想看戏就拉开帘子,不想看戏,就把帘子合上。戏台上戏子正演在妻子送丈夫出征那一幕,咿呀唱得婉转悱恻。
“哇,打仗呢,还有这么多人看戏。”
念安吐了吐舌尖,用帕子擦了擦椅子,让渔嫣坐下来,
“打仗也得过活呀,看戏不行吗?”渔嫣笑笑,招呼小二上酒上茶。
“王妃就是心宽,心宽好,心宽体胖,会长寿呢。”念安咯咯地笑,扭捏了一下,小声说:“不过,王妃,我能不能也坐着看呀,我今天跑了一天,好累的。”
“坐吧。”渔嫣点头,一拉念恩,柔声说:“你也坐,出来了就别板着脸了。”
念恩轻轻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啧,你看看他们几个,看得口水都要淌下来了,”念安眼珠咕噜转转,停在那几个正盯着戏台的侍卫身上,不满地抱怨,“一个一个的都不如阿朗老实可,就不应该让阿朗走。”
“想阿朗了?”渔嫣小声逗她。
“嗯。”念安羞涩地一抿唇,还真点起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叹气道:“不过,他好歹是将军,我只是个丫头,他从来都不朝我看的。”
“傻丫头。”
渔嫣摸摸念安的小脸,笑了起来,转眼看念恩,她正双手握着空空的茶碗,有些失落的看着戏台之上。
“念恩,我有话问你,你最近怎么了?我还看你吐了,你是不是……”念安看看门口,指着她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干了丑事?”
念恩的脸色一白,匆匆转开了脸,小声说:“别胡说。”
“几位客倌,点心和酒来啦。”
小厮端着大盘子进来,把茶点放好,又点了一只小炉,放了一坛清泉水在旁边,让三人可以温酒喝。
“这是新开坛的十五年黄酒,特别适合小姐喝。”小厮笑着,把酒坛子的封条撕开,顿时酒香四溢。
“好香啊。”念安笑眯眯地站起来,抱起酒坛子就往小铜壶里倒。
念恩拧拧眉,从怀中掏出小锦盒,拿出银针,一一试了,这才给渔嫣倒了一小杯酒,担忧地说:
“娘娘才病过,不要喝太多。”
“知道你心疼我。”渔嫣抿唇笑笑,拿起了酒杯,低眼看看楼下的戏台子。
念恩匆匆掠她一眼,又低下了头,专心温酒。
“臭念恩,你一定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念安盯着她,恨恨地拍桌子。
“我没有。”念恩马上就放下了酒壶,急急地反驳。
“我看到你……”
念安眯了眯眼睛,刚说一半,被渔嫣喝斥住。
“好了,出来散心,不要胡说八道。”
“娘娘从来都护着念恩,我才最忠心。”念安不服气了,一扭腰,双手扭着帕子生闷气。
念恩的脸色越来越白,手在唇上掩了会儿,分明是在忍着不吐。
“你去吧。”渔嫣转开头,轻轻地说。
念恩如释大赦,赶紧起身,掩着嘴冲出了房门。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呀?我去看看她,别让她给别人通风报信,这个坏丫头!我非要揍她不可!”念安急了,站起来就跟出去。
渔嫣没阻止她,只端着酒杯,慢慢饮着,她有半袖垂在栏杆下,一手握着酒碗,看戏看得入神,如痴如醉。
突然甩了甩头,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又滑下去,反复了两次,才摇摇晃晃地慢步出去。
下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手往额上一抚,人软软地往下滑去。
一只手迅速扶住了她,两个男人左右看了看,把她往旁边的房间拖。
“快点,动作快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二人说着,开始拔刀,往她的喉咙处砍。
渔嫣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用力推开了其中一人,坐了起来,盯着二人看着,冷冷地说:“二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们主子有多讨厌你们两个,要推你们来送死?”
“你没晕?”
二人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又愕然看向渔嫣。
“你们的药不行,份量少了,像我这样的人物,起码下一斤才有用呢。”渔嫣唇角轻轻一弯,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袖子,微微侧脸看来,“你看我这衣裳,料子可贵了,却让你们两个的脏手摸过,不想要了,告诉我,你们主子是谁,我去找她要衣裳钱。”
她说得云淡风清,不咸不淡的,让那二人又怔了一会。三人都不再出声,楼下唱戏的声音伊呀得更加悱恻断肠。
其中一个鼓起了勇气,一咬牙,往他身上扑来:“少废话,受死吧。”
渔嫣迅速往后一倒,只听到窗子处一声巨响,一只白狮从窗子处扑进来,锋利的巨爪挥过去,一个被重重地摔到墙上,脖子咔一声就断了。
剩下的那个吓得魂飞魄散,被利爪摁在地上,眼泪鼻涕纵流,大腿下淌出一大滩腥臊的尿。
此时门推开了,侍卫大步进来,过去看了看那个扭断脖子的,又来看这个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人。
渔嫣轻捏着鼻子,厌恶地盯着他看。
十月好像也不喜欢这味道,爪子一挥,把这人扒得飞了起来,撞在椅子角上,又跌在地上,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声嚎叫求饶。
“真没胆识,你主子是谁?怎会派你这样窝囊无用的人过来!”
渔嫣扭过头,不看那人头破血流的样子,这不是要做恶梦了吗?十月下爪没有轻重,早知道让它轻点拍才对。
“没、没……主子……”他还想嘴硬。
“那就让我的狮子,先扒开你的肚子,再掏出你的肺,然后是心肝……挖出来的时候,你还是活着的……哎……上一个挣扎了几个时辰才死?”渔嫣坐下来,慢吞吞地说着。
那人惊恐地看着渔嫣,喉中发出呜呜的哀叫。
“说吧,我保证让你好好活着。”渔嫣朝他点点头。
“我……是……叶素简……让我们来的!”那人眼睛一闭,大声说了句。
渔嫣立刻拧紧了眉,她猜到会是叶素简,只有她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渔嫣站起来,慢步走近他,又故意吓唬说:“怎么可能是她?算了,你不说实话,就喂狮子吧。”
“主子,娘娘……出了什么事……”
念安拉着念恩奔进来,一看这情形,眼睛一翻,就吓晕了过去。
念恩闻到血味儿,一扭头,又开始吐。
渔嫣其实心里也不好过,谁爱看着头破血流的人呀?正想让侍卫把人拖走时,一抹亮光突然从暗处射到,正中那人眉心,那人立即就毙命了。
“谁?”
渔嫣跑到窗边,只见一抹黑影正飞快地往远处奔去。
“十月,追!”渔嫣大喝一声。
十月如闪电一般飞扑出去,在屋檐上敏捷迅猛地奔跑,脚掌踏碎的瓦,惊动了屋里的人,可谁也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王妃,这两个都没救了,请王妃稍避,容属下查验一下他们身上是否有记号。”侍卫看了看那人的眉心,过来请渔嫣先避开。
渔嫣沉着脸色,匆匆出来,原本以为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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