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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漆斑驳的木门中,云秦一身褐色锦袍,正手持一柄长剑,一脸震惊地看着渔嫣。
“云秦,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渔嫣心猛地一沉,飞快站了起来。
“我奉旨追查天漠国奸|细之事,查到这个小院有古怪,你怎么来了这里?”云秦大步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视线落在她的脚上,顿时心痛地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快坐下,我给你看看脚。”
渔嫣心中渐生不详之感,扶着他的手坐下后,四下张望着,小声说:“你还是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你知道这里?这是谁的地方?”云秦一手托着她的脚,用帕子轻轻擦拭,抬头看着她问。
“是,我知道,可这是谁让你查的?”
渔嫣犹豫了一下,没敢说出御璃骁的名字,怕他就在暗处,若听了去,杀人灭口怎么办?云秦在京中势单力薄,不是他的对手。
“皇上,他答应我,只要我找出御璃骁的秘密,除掉他,我就能带你走。”
云秦捧住她的一双小脚,放到自己的膝上,看到脚底的狼狈,长眉一拧,心疼地说:“你再忍忍,我发现了一些事,就快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我带你回边关,永远都再不回来。你不要气我娶公主的事,我和她还未圆|房,她还是个小孩子,我睡地上,她睡床上而已。”
“云秦啊……你怎么这么傻,娶了公主,好好过日子吧,带她回边关去,公主是个好姑娘,不要辜负了她,我已是……残落黄花,不要再念着我了。”渔嫣心中一动,拉住他的指尖,轻轻地握住,小声说。
“谁说你是残落黄花?你是我的小青鱼,我们遵循礼教,恪守本份,可是礼教和本份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小青鱼,我一定要带你走,不管你嫁给了谁。”他握紧她的手,贴在他滚烫的胸口,匆匆地说。
渔嫣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就错过了呢?如今他又为了她犯险,去和蛟龙相争,又如何争得过?是,她也想走,御璃骁和御天祁的战争一触即发,她的命如同草芥,除了云秦,没人会为她打算。
“小青鱼,不要害怕,他没有打你吧?我平常也见不到你,毕竟你是他的王妃……若他没回来多好……”
云秦沉默了一会儿,把她的手背凑到唇边,轻轻地一吻,长长的睫扫在她的手背上,让她心中酸痛难耐。
“他没打我,你放心,这里真的不能久留,赶紧走吧,不要相信御天祁的话,他在利用你。”她缩回手,轻轻推他。
“我好容易看到你一回,说说话吧,你一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轻叹,低头继续给她擦脚上的血污。
云家上下上百口人,生死全在他一人肩上,他不得不入京为质,又不得不娶公主为妻,还不得不小心地伺侯皇帝……他多想横刀立剑,杀出一条血路,自此和她逍遥天涯。若是孑然一生,早就这样做了,可惜他身负如此重担,不得不收敛锋芒,静待时机。
渔嫣低头看着他,越来越紧张,眼皮子跳得厉害,她往四下张望着,生怕御璃骁和他的白狮突然跳出来,把云秦给吃掉。
突然,只闻得一声声尖锐弦响,她推开云秦,往墙头去看,只见四周的围墙上探出无数枝利箭,对准了二人,银亮的盔甲慢慢冒出来,全是京中禁卫军!
“小青鱼,快进屋去。”云秦赶紧把渔嫣挡在身后,仰头看向围墙上的人。
“这些是谁的人?是来抓谁的,你还是我?”
渔嫣抓着他的手臂,呼吸骤然急促,感觉自己正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皆是心黑的豺狼,要将她生生撕裂。
突然,一把低沉阴冷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凉嗖嗖地往她的耳中灌。
“此处乃天漠国奸细之地,桐城侯,你为何在此?呵,这不是骁王妃吗?真没想到,你也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当年渔御史的确和天漠国私密来往,出卖我们后青国?你也是奸|细?”
渔嫣迅速扭头,只见赵太宰在数十全身盔甲的侍卫簇拥下大步进来,鹰般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她和云秦。
“你不要血口喷人!本侯是来追踪奸细,刚查到此处。”云秦一声断喝,挥剑指着赵大宰。
“奸|细?本官看,桐城侯你才是真奸|细,这里是天漠国奸|细蜇伏我后青京城的秘密接头点,你如何解释你和骁王妃一起出现在此处?来人,搜!”
赵太宰冷笑,用力一挥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狠扑过来,撞开了桐城侯,涌入房间,一番翻箱倒柜,不多会儿便搜出了书信若干封,急巴巴地捧出来,呈到了赵太宰的面前。
“大人,搜到这些书信。”
赵太宰拿起其中一封,随便翻看了一下,便高举在手里摇晃着,大声说:
“桐城侯的字,满朝文武皆识得,龙飞风舞,确实入木三分。这些都是你和天漠国的通信,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来人,将桐城侯和王妃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赵太宰,这是陷阱,你不能抓云秦。”
渔嫣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御璃骁不杀金富,反把他送去官府,那样不是会暴|露这个小院吗?原来他就是要让御天祁来查这个小院,御璃骁在借刀杀人,故意引赵太宰来抓人。若御天祁若杀云秦,云家必反,可御天祁不杀云秦,这通敌的大罪,也没办法向众臣交待……
她今日前来救许娘子,不想撞上了这幕杀机!难道真是上天眷怜,不忍看她和云秦生离死别?要让她们二人死于此处?
弓箭手拉满弦,利箭即将离弦,满院杀气腾腾。
“小青鱼,我不能背负这通敌的罪,若落进他们手中,一定给我定罪。今日恐是护不住你,你且退回房中,不要出来。”云秦拉了拉她的手,扭头看她。
渔嫣也明白,其实降与不降,赵太宰今日都必置云秦于死地。
药商金富之事牵扯到了六名朝官,都与赵太宰有关系,尤其有他极为看重的亲内侄。云秦是疾恶如仇,刚正不阿的人物,在朝堂之上,一定没少弹劾这六个人。而赵太宰这个人,心狠手辣,容不得任何人分他的权势。所以,不管今天的人是御璃骁、还是云秦,都是他的敌人,他都不会放弃这个除去政|敌的大好的机会。
看,一个国家飘摇不安,就是毁在这些内斗的奸|臣手中。
太后死死抓着大权不放,赵太宰和太后沆瀣一汽,御天祁也无可奈何,如今御璃骁突然回来,更让他雪上加霜,本想拉拢云秦,怎奈御璃骁更胜一筹,硬生生要折去他这只丰|盈的翅膀。
渔嫣觉得悲哀,幸而她是女子身,若身为男儿,又郁郁不得志,一定会和正直的许秀才一样,气闷生病,早早西去。
“听话,进去。”云秦伸手,用力地握了握渔嫣的手。
他在边境带兵打仗,为国效力,何等威风洒脱,可是京城这个玩弄权术的地方,硬把他给束缚住了,他不适应,他不懂得权谋致命,他一心想立下功劳,带渔嫣离开,于是他娶了公主,于是他一心想揪出御璃骁的真面目,以向御天祁换取渔嫣的自由……可实际上,他却成了这些人的牺牲品!
“云秦,你一个人打不过的,不要打,我去求皇上,求骁王,求公主,求太后……”渔嫣小声说着,一身血液尽凉,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指,不让他上前。她太了解后青国的刑罚制|度,不管什么人,一旦被捉进去,管你是王侯将相,高|官巨贾,先上酷刑,那叫杀威风,让你先褪层皮,后面的审问不招也痛得招了。当年她父亲不就是被这样残酷对待的吗?那些血,至今在夜晚折磨着她。
云秦一笑,横剑胸前,一手把渔嫣往小屋里推,低声说:“我不要你为我求任何人,我不能带你离开,看你日夜受罪,已是一生遗憾。若还让你为我向别人低头求饶,我更生不如死。今日,打不过也要打,我从未想过原来朝堂黑至如此地步,难怪岳父大人受人毒手。小青鱼,你进去躲好,不要出来。”
听着他的话,渔嫣心中一痛,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开双臂拦云秦面前,冲着赵大宰大喊,“赵大人,让我见太后,云秦是冤枉的,我能证明。”
“渔嫣,你都不能证明自己清白,分明和他是同伙,既不退开,就当一对同命鸳鸯,去黄泉相伴吧,杀!”赵太宰一抬手,阴冷地下令。
一瞬间,利箭如雨,根本不长眼,拼命射向渔嫣和云秦。
云秦的手中长剑,舞得像冷光织成的网,挡开利箭无数,又有侍卫冲来,挥舞长刀砍向他。
渔嫣不能成为他的负担,瞅空往房间退去。就在此时,从暗处突然射来几支冷箭,又狠又准地直透渔嫣的心窝。
云秦转身时正好看到,心中大骇,狂吼了一声“小青鱼”,挥剑直扑过来,一支箭狠狠穿透他的左肩,热血如雨,飞溅到渔嫣的衣裙上。
“云秦……”渔嫣一声尖叫,转身扶住他,和他一起跌在地上。
数柄长刀,此时逼上,将二人抵在地上。
“云秦,渔嫣,你二人束手就擒,还能少吃苦头。”赵太宰冷笑着,慢步走向二人。
“放肆,谁在本王的地上撒野!”
御璃骁低哑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响起来,随即传来几声钝响,扭头看,只见几名弓箭手重重从墙头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几名高大的黑衣人。
“骁王。”赵太宰眼前一亮,转身看向身后来人。
侍卫推着御璃骁的轮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白发如雪,紫衣上九爪金龙威武穿云,似是随时会冲破重重云宵,将眼前的人统统撕碎。
“骁王是说,这是你的地方?”赵太宰眯了眯眼睛,低声问。
“赵大人记心不好,五年前,这条街就是本王的产业了。”御璃骁冷冷地说着,目光投向了渔嫣。
渔嫣立刻跳起来,推开用刀指着她的侍卫,快步奔向了御璃骁,不由分说地扑进他的怀里,坐到他的腿上,连声说:“王爷,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他。”
御璃骁扣住她的下颌,轻轻一掐她的小脸,锐寒的视线紧盯住她含泪的眼睛。
他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想到,她总能意外地闯进他的谋划中,让他不得不自乱了阵脚。
“王爷,你知道的,云秦是冤枉的,放过他。”渔嫣秀眉紧蹙,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央求他。
“怎么,这样亲密地抱着本王,不嫌本王貌丑了?”御璃骁冷笑一声,让渔嫣哑口无言。
御璃骁也不和她多言,又抬眸看向赵太宰,哑声说:“赵太宰要抓奸|细,为何要为难本王的人?”
“呵,骁王误会了,只因下官在此伏击奸|细,不想骁王妃突然出现在此处,所以引起误会。”赵太宰一抱拳,笑呵呵地说:“可能是王妃与云秦旧情未灭,所以前来相会,不然,王妃如何解释出现在此处?下官还得向太后有个交待,请王爷见谅。”
“是吗?渔嫣,你自己说。”御璃骁转头看向渔嫣,哑声说。
渔嫣唇轻颤,她怎么敢说她是来找御璃骁的呢?她往前凑了一点,额头触在御璃骁疤痕纵横的脸上,小声说:“求王爷放过他,我甘愿为奴为狗为婢,你只要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能让他落进别人手里……你要是不放,我就去求御天祁……”
“你这是威胁本王?”御璃骁的大掌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冷冷地问。
“不敢,奴婢不敢,你们斗,不要扯上他,让他回去,再也不让进京了……他威胁不到你们,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而已,他只会打仗,不懂权谋,不会和王爷为敌。”渔嫣在他脸上贴得更紧,俯在他的耳边急急地说。
“王妃,下官还在等王妃的话。”赵太宰见二人低语,催促了一句。
“够了,本王做事,需要向太后解释吗?她是本王的人,本王要带走她。”御璃骁一扭头,盯着赵太宰冷冷喝斥。
只一记眼神而已,便带了万钧杀气,让赵太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讪讪一笑,低声说:“王爷既然不在乎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下官也不会再多言,王爷,请吧,下官还要做事。”
“不要走,王爷,救他,救他,救他……”
渔嫣的心沉了又沉,这一走,云秦一定殊死相争,他就是那样的犟性子啊,怎么能容忍被人陷害?就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宁死不屈的人物。
她紧紧的抱着御璃骁的肩,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连声央求,“你救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够了。”御璃骁的脸色更加难看,手起手落,砍在她的后颈上,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去。
“王爷,请吧。”赵太宰一伸手,满脸阴笑。
御璃骁抬眸看他,墨色双瞳里泛起点点杀机,盯得赵太宰又打了个冷战。
“云秦这个人,由本王亲自审问,赵太宰不必插\手。”
“那可不行,皇上和太后问及……”赵太宰脸色一沉,赶紧说。
“让皇上来找本王,本王在府上恭侯。”
御璃骁冷眼扫来,气势逼人,让赵太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黑衣侍卫跃下墙头,从侍卫群中拉起了云秦往外走。
“御璃骁,你太狂妄了!”自感失了面子的赵太宰一声怒斥。
“那又如何?敢挡在本王前面者,杀无赦。”
御璃骁头也不回,一阵大风吹来,雪发狂舞,他就这样坐着,也让众侍卫们不敢直视,只能任他带着人出了小院。
大风呼啸而至,院中的山茶花树摇动不停,一院花叶乱舞,迷了人眼。赵太宰恨恨地一甩手,带着众人退出小院,匆匆回宫复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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