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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以此对照,这个王赓和自己几如路人,一点手足无措的感觉都没有;至于全身发烫……,想到这她不由想起刚刚在总理府后宅发生的短暂一瞬。当时她就感觉自己全身是发烫的,难道自己爱上了总理大人?
‘哎…嘿……’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喝道,“俺说姑娘,您走路也得看路啊!”
“啊!”陆小曼当即双手遮脸闭眼蹲在了马路上,幸好来的是人力车不是大公交车,车夫微微转个方向就把她给绕了过去,即便是过去了,那车夫也还是回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子。嘴里嘟囔着不满。
待人力车走远陆小曼才站起来,刚才说她是被吓得不如说是被羞得。她觉得自己简直大逆不道,总理大人那样伟岸男子,而且早就有了家室,岂是她这么一个小女子可以爱慕的!即便他没有家室,也不是陆家能高攀得上的。
——天下鼎革后,身为举人、留日后曾在前清朝廷度支部任员外郎的陆小曼之父陆定立即就丢了官。之前孝敬给大人们的银子全打了水漂。正一筹莫展之际,开国后司法独立,廷尉府因法官不够而大肆招考法官,在同乡王宠惠曹汝霖等人的帮助下,明治大学法政科毕业的陆定一转身又成了大理寺四品官员。
照说这一切都算不错了。虽说法官奉饷不多,可再怎么也是四品官,怎料天有不测风云,沪上张元济一案事发,陆定的上司王宠惠被判入狱十年,他则因知晓此事而犯有隐瞒不报之罪,若不是同乡曹汝霖、张一麟四处活动,力证他与此案毫无关系,而廷尉府也不想将此办成窝案,怕也要被督察院起诉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因莫须有之嫌被廷尉府解聘。[注126]
经此一难,惊魂未定的陆定再也不敢做官,国民党那边也退了会,档案上政治成分那一栏终于可以写上‘清白’,他最终成为一介商贾——中意合办震义银行总经理,只是……
“您好,陆小姐……”一辆奥迪在路边停下,车上的一个洋人看着有些茫然的陆小曼绅士办微笑,他用法语说道:“我能有送您回家的荣幸吗?”
“谢谢您的好意,洛里先生,我不需要。”在考公务员之前,陆小曼于教会圣心女学就读,曾为校园皇后的她自然被人瞩目,这个开车的法国人便是其中之一。
“噢,感谢上帝,您终于记着了我的名字了。”法国人开心惊呼,若不是市区禁止鸣喇叭,他怕是要狂按几下。“亲爱的小姐,请让您忠实的仆人洛里送您一程吧。”
“我不需要,洛里先生。”陆小曼步子迈得更快,她非常不喜欢法国人纠缠,尤其是现在。正当她想着要不要转进小巷子的时候,前面十字路口一个交警指着法国人使劲吹哨子,而后做手势让他停车,同时最让司机们畏惧的本子也被抽了出来——看来法国人很走运的获得了一张罚单,两华元加四分没了,真是呜呼哀哉。
“您真走运,洛里先生,愿上帝保佑您!”陆小曼笑着就跳开了,只留下一脸窘样的法国佬。
陆府自神武前二年搬到京城以来,就跟着曹汝霖一家住在东城赵家楼。陆定下海从商后,不会做生意的他基本是以沪上故旧关系为筹码,与鼎革后官越做越大的曹汝霖交情越来越密切,虽然新朝对泄密抓的很严,可再怎么严,一些政策方向也还是能透露的。毕竟这些东西从报纸、总理府公报上也能推断一二,只是从那上面得出的结论大家都不信,唯有‘有门路’的‘内部消息’才能安商人们的心。
陆小曼被仆人迎进家之前,就看到了门口停着的一辆大众,车牌是曹汝霖的,虽说按官阶外务部要员曹汝霖是有公车的。但督察院、稽疑院眼皮子底下,他也和其他官儿一样买了辆最便宜的大众以作代步。
陆小曼一进门便被躲在门口的曹庆馨吓了一跳,她是曹汝霖的二女儿,又同是圣心女学的同学。“小曼,今日不是不要当值么,你去哪儿了?”
“我……”陆小曼正要说又被曹庆馨打断,“知道么,父亲几个正在商议的您的婚事呢,说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小曼姐,恭喜你了”
“啊!我不嫁!”本来见死皮赖脸的法国人吃了一记教训,陆小曼心情不错,可一听到婚事定在下个月,她立即慌了。这时候母亲吴曼华冒了出来,拉着她道:“休息日不在家你去哪了啊?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还四处乱跑,真要出了什么事……”
“妈。我不想嫁人!”陆小曼撒娇道,但她知道母亲的性子是外软内钢。便又打算去找父亲,可人还没到书房,商议完毕的陆定和曹汝霖便出来了。陆定矮胖白净、面面团团,样子完全是富家翁一个,不过九个子女只活了小曼一人,自然对她掌上明珠。疼爱的不得了。
现在相中这个女婿也是精挑细选的,不但是同宗(陆家祖籍常州,洪杨乱时避居沪上),还是个军事留学生——美国西点军校毕业,以本朝看重武官和学历之风气。前途那是未可限量,再说陆家现在于政商两届除了曹汝霖外再无别的什么依仗,家产也因土改去了大半,能攀上这门亲事,不能说不好。
看着平时就调皮的女儿几经劝解还是反对这门婚事,陆定语重心长的道:“眉儿啊,你马上就二十了,再不出嫁以后嫁给谁去?陆家就你一根独苗,虽说前几年……,这也不提了,你不嫁个有前途之夫婿,这偌大的家业留给谁啊?”
“可女儿就是不想嘛啊!”陆小曼拉着父亲的衣袖,不一会就哭了出了。母亲吴曼华知道她是假哭,当下道:“你不要被同和轩那些疯婆子给骗了,那些人自己嫁了达官贵人,就来管其他人事情,说什么婚姻自由,说什么不纳妾,不就是怕其他人抢她们的男人吗。妈也是为你好,给你找的夫婿虽是军中校官,可也斯斯文文呀。照片你不是看过了么,多好的一个后生,又是美国游学回来,前途怎会不好……”
吴曼华一言一语,只说的陆小曼心浮气躁,她忽然发狂一般厉声尖叫了一记,而后大喊道:“女儿就是不想嫁吗!”
她这一声尖叫把曹汝霖吓了一大跳,他一直以为陆家女儿是一个得体文弱的女子,却不想她还有此发狂一面。而陆定夫妇早就知道女儿平时懂事,可做什么都爱神神秘秘的,没人知道她心里真正想什么,而且有些时候更会莫名的歇斯底里大叫,不过这种毛病入了圣心女学就渐渐不见了,不想今日又重新发作。
见大靠山曹汝霖被吓了一跳,脾气好却极爱面子的陆定当即就给了女儿一耳光,他这是打给曹汝霖看的,打过之后他还喝道:“还不向曹伯伯赔礼!”
陆小曼被这耳光打的生疼,再听父亲一喝,哭声眼泪更甚,不但没有赔礼,反而转身跑回自己房间去了。陆定打在她身痛在己心,可此时也不能不顾面子上去劝慰,只对曹汝霖拱手道:“润田兄……”说罢又叹气道,“哎,她要是不嫁,我这一关可是过不去了。”
陆家女儿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陆定平时疼爱的不得了,可现在却当着自己打了一耳光——曹汝霖知道,这一耳光是打给自己看的,可他还是摇头不已,他道:“建三啊,你也不要太着急,孩子终归是要慢慢劝的吗;还有你那事情,大不了和那刘文揆对博公堂嘛,他才是银行的总办,而你只是银行的总经理……”
“哎,不说了不说了。”陆定摆摆手,“不管怎么说,这王贤侄都是同宗介绍的,婚也定了,日子也选好了,请柬明日也将发出去,这事情可是……”
“建三,不说了。”妻子吴曼华也上来道。她也是名门出身,常州人士,上祖吴光悦曾做过江西巡抚,嫁给陆定本是看重他的才气,奈何朝代更替,好好的度支部员外郎几年不到就变做一介商贾,还在生意场上惹了一身麻烦。当然,这不光是自己一家如此,江浙一代曾经的豪门鼎革之后几乎全部失势,仅成为财主商贾,唯有少数的一些,比如那些曾留学南非的天子门生,还有曹汝霖这样的前清干吏方保住了昔日的富贵。
陆家就小曼一个女儿,陆定又断送了仕途,为今之计只有招赘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婿,家业才能得以延续——宗族里头,谁攀上了高枝谁才能扬眉吐气,若只是家中光有财而朝廷里、官场上没人,那不说同宗,便是外头的人也会欺负上来,这是心高气傲的吴曼华怎么也受不了的;再说那王赓本就是吴曼华选中的,这么着急成婚也是吴曼华要求的,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小曼以后的幸福——复兴会出身的那些将军大员陆家是高攀不上,可游学回来的校官总不能再让别家女子抢跑了吧。
“润田兄,小曼我自会劝解,亲家那边还请……”吴曼华道。
“曼华就放心吧。”曹汝霖终究还是看重的同窗情谊,他道,“我待会便去找王贤侄,还有请柬也给我几份空白的,部里头也许……”
部里头就是外务部,总理府下十二部之一,据说只排在户部之后。虽然明知道曹汝霖只能发几张请柬给自己的下属或是亲近的同僚,可多几个外务部官员参加婚礼,陆家面子将立即见长,陆定闻言一揖到地,吴曼华则福了一福,夫妻齐声道:“润田之恩德我夫妻永世不忘。”
曹汝霖当即将他们扶起,笑道:“你们夫妻这是要把我当外人吗?快起来吧。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一干人客气完,吴曼华再道:“润田兄,还有小曼的差事……,该怎么办才好?”
“这差事?”曹汝霖顿声道,“似乎小曼被安排去了总理府。这朝廷里做官的女官不少,对女官婚嫁、生子都有例外的照顾,小曼能考入总理府真是不易啊,虽说只是办事员,可若是能……”
陆定刚想点头,吴曼华便道:“既然成了婚,那还是辞了,官场是非之地,还是回家做贤妻良母吧。”(未完待续……)
ps:注126:陆小曼之父陆定,字建三,很多资料都说其加入同盟会,但查阅同盟会最初三年名册,江苏一省(上海此时仍归江苏)会员中不见此人。当然,陆定是1909年从明治大学毕业,而名册只是05、06、07三年,未必能说明08、09年他就没有加入同盟会。但,清末留学生无前途者、性情激烈者加入同盟会为多,而陆定是上海人(咳咳,在下并无偏见),又因为有同乡曹汝霖(编纂官制局四大金刚之一)等人的关系——要不然一回国怎能入度支部做员外郎,因此判断此人应不曾加入同盟会。
那么陆定参加同盟会一说又是怎么来的呢?窃以为是——当初宋教仁组建国民党时,曾与三个党派合并,为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当时的国民共进会为王宠惠、徐谦、陆定……等人,而合并创建的国民党在当时被看成是同盟会的延续,故有陆定曾加入同盟会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