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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表瞪着舆图,一口接一口地吁着长气。他在心里紧张地盘算着诸般细节,拼命地寻找着商成计划里可能有的疏漏,沉默良久,咬着牙关恶狠狠地说道:“能成事!我要是东庐谷王,必然要上这个当!”
张绍红着眼睛也是使劲点头。他知道自己在军事上比不得郭表,更不如商成,可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想,要是他处在东庐谷王的位置,瞧出对手用兵方略里的天大破绽,也必然会借势再设圈套,然后——东庐谷王就绝对会掉进他自己给自己设的陷阱里!就算他尾随左军进入燕东之后及时撒手,他也赶不及回兵救援黑水城!
文沐虽然也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可他为人心思细腻,把屹南葛平两座大库的诸多储备飞快地在心头一过,仔细筹措一番之后,很笃定地说:“燕东燕中两座军库的军械辎重粮草药材都尽够,即便左军四个骑旅参加这一战,葛平库的库存也尽够支撑五个月而不需要另外调派!”又说,“可枋州怎么办?假若突竭茨的大腾良部和完奴儿部不顾鹿河与莫干,出兵攻打枋州方向,凭燕西现有力量,绝守不住!”
商成说:“我问过真芗,提督府有权升一旅的边军进卫军……”
“还是不够!大腾良部和完奴儿部能出兵两万,西门胜只有三千人,双方力量悬殊,西门胜绝对无法确保燕西和枋州不失。”
“我已经给渤海定晋两个卫镇的提督写了信,希望他们能在我们展开军事行动的同时,于渤海西与定晋东进行佯动,以牵制山左四部和大腾良部完奴儿部的力量,同时也能策应我们。”
三个将军同时了皱起眉头。商成崛起太快,在燕山之外的各军中没有什么威望,也谈不上什么人缘,光凭一封私信,能起什么作用?
“先写封信去打个招呼,免得到时说我们做事情不厚道。”商成一笑。他坐到大案后,端起早就凉了的苦茶呷了两口。“明天我就不去送几位京官了。老郭去送的时候替我道个歉,就说我宿醉不醒,又不小心染了风寒,实在不能相送了。我打算明天出发,秘密去一趟上京,亲自和兵部和宰相公廨说明这个方略,让兵部去和他们两个卫镇再细说其中的道理。”
郭表说:“麦收在即,大战也不远,燕山军务政务繁重,事情千头万绪,你去不得。我是大司马,我去。”
“你更不能去。”商成笑道,“去了就回不来了。”至于为什么回不来,他便没有说。朝廷已经点了萧坚的将,郭表回到京城,作为萧系将领的重要成员,多半就要被派去做南征副帅,想再回燕山几乎没有可能。而且西南就是个大泥潭,掉进去之后几时能够爬上来,他都说不好……其实南征的事情告诉郭表也无所谓。郭表和他的勋衔一样,职务也相差不离,更是鄱阳侯女婿,象南征这种大事虽然对外保密,郭表却一定能够很快地知晓。他不能说是因为张绍和文沐在场。他们俩的级别还不够知闻这种事情。
既然商成断然反对,郭表便不好再说什么。张绍知道自己的资历战功以及职务都没可能在宰相公廨里说话,也就没出声。
“事情就先这样定下。我去上京,最慢二十天内赶回来。这二十天中,军事上的事通由张绍居中调度,具体的布置和筹措你们商量着办。”商成望着张绍和郭表说道。他知道张绍和郭表不对付的事情,谁对谁对他不好评价,可关键时刻再闹别扭,那就别怪他就事论事行军法。“另外,老文,你要是能把手头上的事交给别人,就去北郑见一下孙仲山,把这个决议告诉他,让他先有个准备。孙奂那里,就老郭去说吧。还有枋州,西门胜那里也得辛苦你。”商成思量着说道,“还有战事展开之后的指挥问题:西门胜继续在枋州,老张你还是在燕州坐镇,老郭带中路军出留镇,我去燕东,指挥白澜河谷之战。”
这话一说,张绍和文沐都是大惊失色。不管是谁打下黑水城,都是名彪青史的大功劳,这样大的功劳,怎么商瞎子说让就让?郭表更是坐不住了,一张圆脸膛胀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蹦起,跳将起来说:“这,这……这不能行!大将军,还是您带中路大军,我去打白澜河谷!”
“你不成。”商成再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说,“你不是东庐谷王的对手。燕东这一仗必须打得恰到好处。既要吞掉东庐谷王留下的诱饵,又要在敌人合围之前跳出圈子,还不能使对手疑心,再勾引突竭茨人深入到北郑——这一路变数最多,稍有不慎又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无论让谁去我都不能放心,只好亲自走一遭了。”
他话都说到这种程度,别人还能说什么?再说商成的担忧也是事实。相处这么长时间,大家也都知道,不管是论军事还是论谋划,或者说瞬息变化临机决断,郭表哪一样都不及商成。白澜河谷一战又是整个战役的画龙点睛之笔,重中又重,郭表确实担当不下来;孙仲山孙奂等人就更是不成。只能让商成亲自去指挥。
……等众人把诸般事都商议妥当,更鼓都敲了四回。
商成离开提督府,又去了趟陆寄家,把陆寄叫醒交代了自己去上京的事,又仔细商讨一番政务和征伕、运送、治安等杂事,回到家已经是五更寅时初刻。
他没有什么睡意,就带着两个值班的***官整理积留下来的文书,该转的该办的该发回的都逐一作了交代和吩咐,觉得肚子有点饥饿,正想让人去灶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一个侍卫进来说,小姐派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过来。
丫鬟很面熟,是后院一大堆丫鬟里最漂亮的一个小女娃,但是商成叫不上她的名字。他记不清楚她到底是叫胭脂还是叫卉儿。
胭脂知道这个宅院的规矩,抠着手指头立在书房门口,低着头也不说话。
商成把两本书丢进一个褡裢里,准备带着路上看,随口问她:“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是月儿让你过来的?”
“……”丫鬟说了句什么。
“大声点。”
“小,小姐让,让我问您……”胭脂的声音依然象蚊子哼哼。
“你声音大点。”商成按捺着心头的火气,努力用一种和蔼的口气和她说话。
“……小姐问,送来的两个,两个……”胭脂的声音总算能勉强听清楚了。“两个媵夫人,该怎么安……安排。”
商成的眉头倏地皱到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清楚!两个夫人?谁的夫人?”
“……就,就是教坊晚上送来的。教坊的人说,她们俩是,是您的媵。”
商成一下黑了脸。不用问,这是有人想拍自己的马屁,跑去教坊说了话,所以教坊就忙不迭地送人来了。他深吸了口气,先不去追究教坊的事,问小姑娘:“教坊的人说没有说,是谁,让他们把人送来的?”
“……是郭大司马。”
郭表?!
他咬了咬牙。好,好你个郭表郭奉仪,我还没找你这个揣着“尚方宝剑”的家伙麻烦,你先给我塞俩“麻烦”!
他啪地把手里的一册《后汉书》扔到桌上,说:“你去告诉她们,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我这里没给她们预备筷子碗!”
胭脂被他吓住了,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埋着头怯生生地说:“大,大人,您别生气。您,您也不能让她们回去……”
“……怕,怕有人会说您的闲话。”
闲话?笑话!他怕谁说他闲话?又有谁敢说他闲话?
胭脂低着声气说:“要,要是您把她们送回去,别人会说您是……是‘始乱终弃’的。再有,有的人心思龌龊,不定会编排些什么话,他们,他们……”
商成一下楞住了。他的确没想到会有这些后果。可他娘的这胡女和歌伎算什么事?
郭表你个王八蛋,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破事!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可他也就只能骂几声出口恶气,别的什么都干不了。两个歌伎送上门,他再不情愿也不能把她们朝外面撵,不然就是“始乱终弃”,再不就是他有什么毛病;而且那俩倒霉女娃以后还找不找得好人家都很难说,总之是麻烦……“算了算了,这事等我回来再说!”他烦躁地对胭脂说,“你和小姐说一声,我这就要出门公干,来回大约耽搁大概二十多天。那俩人……就说我说的,让小姐先给她们找地方安顿着,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