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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光影流转恍若入画,徜徉其间,更是教人色授魂与心神俱醉,颠倒迷离中惟有一声慨叹,斯情斯景,真耶梦耶……正醉心于皇城的端秀华严,就听引路的内侍低声说道:“商大人,早朝通常要到巳时前后,之后圣上还要用早膳,就只能劳烦大人先在这里暂候。”

    他这才清醒过来。

    他向那个内侍拱手作个谢,说道:“有劳十一公公了。”他听两个礼部官员就是如此称呼这位内侍的。

    十一公公是七品内侍,中等个头,一张圆脸上几乎看不见皱纹,商成也瞧不出他到底是多大年纪,看模样可能是三十岁朝上四十岁不到。这位公公大概少晒阳光,圆脸膛上有点病态的白皙,小眼睛眯缝着,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开心模样,看商成给他作礼,赶紧把身子一侧,垂着手躬身鸭声鸭气地说:“大人是朝廷柱石,又是为咱们大赵朝拓土守疆的大将军,下官可不敢受大人的礼。再说,这都是为圣上做事,就更不敢劳烦大人的谢。”说着便给公廨门口的两小簧门吩咐几句,又朝商成拱拱手,“请大人先在这公廨里稍坐,恭候圣上传见。您要是什么事,尽可吩咐他们俩去办,就是要茶水饭食,内廷也有供应,大人只管招呼。”看商成没什么话要说,又道一声“大人宽坐”,就踮着脚摇摇摆摆地去了。

    商成没有马上就转身进公廨,先立在阶前把四周打量了一番。这里东西两面都是连脊的屋舍,北边正中是座三级九阶基座的殿堂,虽然也是雕梁画栋气派华丽,可比起西边几重院落之外的南三北二前后五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来,无论是形制还是规模,无疑都要小上许多;看来这里是座偏殿。

    两个小簧门恭谨地等他看了个够,这才塌着腰恭谨地请他进公廨。

    掀开厚厚的棉帘子进屋,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热烘烘的暖意,被凉风旱气裹了一个多时辰的身体倒是舒服了,可刚刚见好的眼睛又在蠢蠢欲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把眼罩,眯着眼把屋子里扫视了一回。一开始他看见这东边的一溜房舍开着三四个门,还以为是隔开的大间,这一看才知道这排厢房竟然是连通的,一长串仿佛拿木尺量过般整齐布列的细纱灯笼把接连贯通的狭长大屋照得通明,屋里除了十数根顶梁大柱,其余连半堵承重的墙体也瞧不见。一个疑问在他心里一闪而过,这大屋的长短少说也在六七十步以外,靠这十来根立柱,真能支撑这房梁不倒塌?要是不靠这些木柱子,那这房子又是怎么搭建起来的?

    屋里靠墙一面是十几床短炕,炕桌、软垫、靠枕、应有尽有,另一边脚地里摆着黑黢黢的方桌、鼓凳、座椅,显然,这些是给南方的官员预备的。墙角还烧着好几个大火盆,虽然用的是上好的木炭,可空气里微微辛燥的炭气还是让商成觉得有点难以忍受。他皱了皱眉——真要在这里等上两个时辰,那他还真不如在偏殿前的小广场上吹风哩!

    屋子里已经有了候见的官员,大约有十多个,都是文官,此时不是坐炕上喝茶说话,就是在脚地上围桌细语。这些人里青袍绿服都有,还有两个浅绯,乍一眼看过去,就象小洛驿厨子做的羊油羹汤,一片葱青中飘着两片红山楂,看是倒也另有一番别致。因为商成穿着赤色戎袍戴飞翅幞头,屋子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四品以上的将军,又看两个小簧门的神情必恭必敬,偏偏又是个谁都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便都拿眼睛望他,交头接耳地议论打听他的身份。

    小簧门并没有马上就请商成坐,而是弯腰请他继续望里走,绕过一扇屏风,原来这屏风还有一道门,进去就是一间大室,陈列布设虽然和外面差不多,可既然如此造设,就肯定和外间有所区别。更妙的是,这屋子虽然不小,可也许是因为很少有商成这样的大员会在这里停留的缘故,所以并没有点上取暖的火盆,也没有烧炕,屋子里弥漫着冷冰冰的寒意。

    两个小簧门大约也没有料想到这里是这样的情形,脸都吓白了,嘴里喏喏连声地告着罪。一个心思动得快的拔脚就朝外走。看样子,他是预备先从外间大屋里搬两个火盆进来。可那些铜火盆就是不算盆里烧得旺旺的炭火,一个也至少有百八十斤重,象他这样消瘦羸弱的少年人,能搬得动?

    商成赶紧说:“不用,我不要火盆,你们也别烧炕。就这样才好!我就喜欢这样!”

    他说的是真心话,可两个小簧门却绝不会这样想。他们不小心冷落了十一公公亲自送过来的将军,正忧愁忐忑得不知所措,可这面孔丑陋可怖的将军却不仅不怪罪他们,还为他们开脱遮掩,这份体贴和情意立刻就让两个人大受感动。手脚快的那个马上过来替他把靴子脱了,还要搀扶着商成上炕,被商成摆手拒绝了——他还没到七老八十动弹不了的时候,哪里用得这样的精细服侍?另外一个小簧门也反应过来,出去一趟马上又回来,领着两个仆役把香茶细点干果果脯摆了一大桌子。

    商成对这些吃食都没什么兴趣,但这是两个小簧门的一番心意,他就是不想吃,好歹也要尝两个。

    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几口茶水,他就让两个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的小簧门出去了。

    他从袖兜里摸出一个小银匣,重新换了一张湿漉漉的药绵,然后把换下来的药绵放在另外一个银匣里。

    一丝清凉立刻就缓解了他眼球和眼眶的烧灼症状,很快地,半边头的刺疼感也轻松下来。现在,他可以谨慎而严肃地思考一件大事了一一张朴提出的“先南后北”方略,与萧坚可能出任嘉州行营总管,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要是有联系,又该去怎么理解这种联系?这其中是不是还寓示着什么深远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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