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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南关大营丙字营的校尉了,因为当初他伤病发作时几度都是命悬一线,能不能活过来、活过来会不会留下残疾或者活下来之后能不能恢复,都是连老天爷都说不清楚的事情,所以南关大营丙字营已经换了个新校尉;他也不是打拱阡关时带领着几百号人冲锋的校尉,如今他能指挥的人,只有他的亲兵队长包坎和四个亲兵。他仅仅是个挂着“校尉”职务的中级军官而已。
他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会,就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有些发紧,只好又坐回席榻上。
他的心头既痛苦又焦灼,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到军队里,带着人去剿灭那帮草原的敌人,去草原上寻找自己的爱人。但是他糟糕的身体又不允许他这样做。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吃好休息好,争取早日康复。但是身体恢复的进展太缓慢了。这真是急死人。他只能在漫漫的等待中忍受着煎熬。
对于他恢复缓慢的事情,连一直为他看病治疗的祝代春也是束手无策。但是祝大夫同时也告诉他,他能活下来,能全胳膊全腿地活着,就应该去庙里烧香还愿了——这也幸亏他以前当过几年和尚,在佛菩萨面前积累了功德,不然凭他那身伤,死个十次八次都很平常。
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竟然能活下来——他负了这么多的伤,又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治疗,到最后居然没落下什么毛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指肚能感觉到脸颊上疤痕那平滑的没有毛孔的皮肤。疤痕很大,比最早的伤口要大得多,从眼窝下一直延伸到颧骨下面——这是剜掉腐肉之后留下来的痕迹。他按了按自己的右胸,肋骨依然有些疼——打拱阡关时他积累下的伤病突然爆发,从关墙上摔到关里,撞断了两根肋骨……
撞断两根肋骨很平常,但是那时他们还在和敌人争夺关墙,关里全是突竭茨的兵,他竟然在敌军人堆里活下来了,而且他那时早已经人事不知了……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七天八夜之后的事情。
范全后来告诉他,是赵石头和包坎带着人把他从人堆里抢出来的;为了把他抢出来,关墙下死了十几个弟兄。姬正说得更简单:“他们跟大人离得近。活着就抢人,殁了就抢尸体,总不能让大人死了还被突竭茨狗糟践。”
他能活着还全靠祝代春的妙手回春。这个到南关大营避难的跌打医生在反击时也被卫军临时征录了;也幸好有祝大夫在拱阡关,他才能从阎王爷的手里拣回一条命。
祝大夫没居功,而且认为他能活下来,多一半的功劳要划在他姓赵的兄弟头,是赵石头把他背回营寨,又是赵石头连夜骑马回南关老营拿的药材,摸黑来回一百八十里路,这完全是提着脑袋在玩命……
石头兄弟。
想到赵石头,商成的心脏骤然紧缩到一起。
石头有事瞒着他!在赵集时石头一定看见了一桩非常可怕的事情!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每每想到此,他便象被人抽干了浑身血液一样,脸色煞白得教人不敢逼视。
从赵集开始,赵石头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红着眼睛拼命厮杀。也是从赵集开始,这支队伍就再没留下一个俘虏,每一个落到赵石头手里的突竭茨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他会割下他们的头,切开他们的肚腹,要是时间充裕,他甚至会剜出他们的心,是活着剜出他们的心……没人去阻止石头这样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亘古流传下来的规矩。
他也没去阻止石头的疯狂举动。他不敢去。他甚至不敢和石头说话。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问出一个可怕的问题,一个可怕得令他强迫自己永远不要去想的问题。即便是现在,当他的思维刚刚触机到那个问题的边缘,刚刚记忆起石头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他就晕眩得眼前一片昏黑……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听到月儿说:“哥,十七叔和姬大人范大人来看你了。”
他这才从无意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点着头虚弱地说道:“你去请他们过来坐。”
月儿看看还是满盈盈的一大碗鸡汤,皱着眉头却没说什么,又把鸡汤端走。
他缓缓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胸前和后背都是冷飕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冷汗已经把他贴身的褂子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