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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枪杆便砸在赵石头的肩膀上。赵石头人一歪手一抖,捧起来的水也洒得涓滴不剩,而且他还被那个小军官一顿呵斥:“你不想活了?敢喝这样的谁?你知不知道,这河水有什么?”
赵石头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竟然闷头闷脑地问那军官:“河水有什么?”
“河水里有细菌微生物!这样的生水不能喝……”
赵石头捧水军官打人,然后赵石头傻头傻脑地找骂,这一连串事情就发生在商成眼前。他木然地瞅了两个人几眼,看出来军官并不是想欺负赵石头之后,他又木然地把目光转向对面沟坎上那头耕牛——多好的一头健牛啊,瞧那雄壮的体魄,瞧那缎子般光滑的毛色,还有那双似通人性的眼睛,真是头好牲口啊,要管不少钱吧;啧啧,哪家要是有这样一头耕牛,那田地间的活路不知道能省多少心……
他盯着那头牛巴咂下嘴,心里很羡慕牛的主人家,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军官教训赵石头的话。
“河水里有细菌微生物!这样的生水不能喝!……”
就象有一道霹雳直劈在他头顶上,转瞬间的他脑子里就只有轰轰隆隆的雷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和虚幻起来,就象他在透过一块不规则的碎玻璃在观察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扭曲的,所有的东西都是难以名状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不真实的……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个世界绝对不可能知道“细菌”和“微生物”!没有高纯度的玻璃,没有高超的玻璃打磨技术,这个时代绝对不会有人去关心和发现微观世界!他从来没见过一件纯粹的玻璃制品,哪怕是一块透明的玻璃渣他也没见过,他甚至没听说过“玻璃”,即便是琉璃,他也只在高小三嘴里听到过一回一一那是“波斯胡商带来的好宝贝”。可如今他却偏偏在一个燕山卫军的低级军官嘴里,听到了“细菌”和“微生物”。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到了让他脑海里产生了一种滑稽可笑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又象是处在自己构思出来的梦境里……
他当然不可能是在“梦境”里,他麻木的脸颊和浑身的伤,还有饥肠辘辘的肚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是在个真实得无比残酷的世界里,是在瞬间决定生死的冷兵器战场上,只要他稍微不留意,只要他稍微不小心,等待他就可能是死亡。
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听到“细菌微生物”这两个词,哪怕那军官的吐字发音不标准,但是他知道,他说的就是“细菌”和“微生物”!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当他好不容易摆脱脑子的一团糨糊,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时,赵石头已经抱着个葫芦在仰着头喝水了。
那个还没赵石头高的军官又厉声呵斥道:“够了!留点水!这水是你们俩保命的东西,要是谁受了伤,还能用它来洗伤口——洗了再包裹伤口好得更快。”
先清创再包扎,应该算是常识吧?要是时间充裕,和商成他们并肩战斗的兵士们都会这样做,但是士兵不大注意用什么样的水来洗伤口,通常都是泉水井水或者河水,只要是清水就行。可眼前这位军官显然和他之前遇见的那些官军不一样,他特意提到要用葫芦里的水来清洗伤口——难道葫芦里的水和别的水不一样?或者说,这水里面添加了什么药物?
他舔了舔嘴唇,嘶哑着嗓子艰难地问道:“长官,这葫芦的不是水?”
“这是烧开过的水,细菌微生物少,喝这水能让你少生病,不生病你才能保住自己的命。”那军官又开始教训他。“细菌微生物少,洗伤口也比平常的水要好使,人好得快。”
商成咽口唾沫,再问道:“为什么开水会好使?”
开水喝了为什么少得病,又为什么用这样的水清洗伤口会好使,那军官也回答不上来,他只是反复强调一点——这水里细菌微生物少。
“细菌微生物……到底是啥东西?是水里的泥沙么?还是和鱼虾一样的活物?”
这个问题军官更答不上来。他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告诉你有,那就一定是有。你们要再敢乱喝生水,小心军法!”他狠狠地瞪了商成两眼,气鼓鼓地走了。
等军官走远,周围坐着的兵才笑着给懵懵懂懂的赵石头还有满肚子疑惑的商成解释,不准喝生水,要用开水清洗伤口,这都是开春之后卫军里才定下的新规矩,至于什么是“细菌微生物”,连当了半辈子兵的校尉大人都说不清楚,更遑论刚才那个小军官了。还有个兵讲道,这两条规矩其实都是屹县刘记货栈的东家献给朝廷的“祖传秘技”,只是燕山卫的大官们谁都没见过“细菌微生物”,不敢贸然上奏朝廷,刘记的东家又说不清楚为什么生水里有“细菌微生物”,最后就只好把这两条“秘技”先拿苦劳营里的犯人来做试验,效果还真不错,如今两条“秘技”都已经上奏了朝廷,办法也在卫军里开始推广了。
“有效果……好使不?”商成问道。他如今已经约略猜出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去年往渠州的路上有人受伤,当时自己就让人烧开水清洗伤口,这办法就让货栈里的人学了去;再加上高小三偶尔到他家走动,肯定从莲娘那里听说过细菌微生物的说法,然后跑回货栈里去一卖弄宣扬,货栈也就照葫芦画瓢,还一“画”就见效。既然两个法子都见了效,货栈东家不愿意藏私,干脆就把这办法献出来。可官上如何能轻信一个货栈东家的“祖传秘技”?虽然说办法在货栈用了之后有效果,可谁都没办法抓水里的“细菌微生物”出来做证据,更不敢乱往朝廷里报,只好用犯人做“临床实验”……
“好象还成。”几个兵七嘴八舌议论一番后,得出这样的结论。“看见校尉大人没有?以前但凡是野外拉练,他必定跑肚,可自从兴了喝开水的办法,他拉稀的毛病好象没怎么看见了。这不,从燕州到这里一路十来天,他欢蹦乱跳得比我们还结实。”
一句话把周围歇脚休息没加入议论的兵都惹笑了。
“噤声!”一声呵斥从前面传过来,紧接着口令也一人挨一人递下来:“单人纵队,向南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