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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度的当地土产白酒,陈学功陪张大壮连着喝了两碗。
两碗酒下肚,张大壮开始上脸了,黝黑的脸颊泛着红,陈学功比张大壮稍微好一点,还能有问有答,说话也没大舌头。
宋乃娥见陈学功神色还算清明,行为举止也得当,还知道时不时给秀春夹菜,心里颇为满意。
不像时下有的男人,二两白酒下肚就不知东南西北,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话语间全中国的人都没他厉害,更有甚者当着娘家人的面就使唤媳妇,对媳妇打骂。
再高级的知识分子,都逃不过几两白酒显本性。
当年秀春她爹头一回去宋家,两杯酒下肚之后,原本瞧着挺老实的男人话多了起来,甚至还对宋乃娥吆五喝六,指挥宋乃娥盛饭盛汤,还未结婚,俨然已经以宋乃娥的男人自居。
事后秀春她外公在这门亲事上犹豫了,有些不太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后悔定早了亲事。
秀春她外婆没想太多,只是劝秀春外公,说这个节骨眼上了,再退亲事惹人说闲话,而且秀春她爹好歹是一钢的工人,吃商品粮的,以后宋乃娥跟着他不吃亏。
酒品不好的男人,人品能好到哪去,当年宋乃娥小姑娘一个,不谙世事,哪里知道秀春她爹本性,两杯酒下肚,哪怕宋乃娥正怀着秀春,不高兴了照样揍人。
正因为有过这种经历,宋乃娥在看女婿方面才格外留心,她可不想秀春步她的后尘。
如果陈学功两杯酒下肚后跟秀春她爹一个德行,那无论如何宋乃娥都不能同意把秀春嫁给他。
陈学功又陪了半碗,土瓷瓶里的一斤白酒已经见了底。
宋乃娥心里大概有了数,给她男人递了个眼色,又忙招呼陈学功吃菜,“苗苗快吃菜,喝的尽兴就行啦,大壮你也别喝了,苗苗下午还得上班!”
张大壮呵呵笑,黝黑的脸泛着红,他也喝的差不多了,“对对,不喝了不喝了,小陈,吃菜,多吃菜!”
其实陈学功至多也就七八两白酒的量,再多估计就该喝趴下了,就眼下这个状态,下午去上班都够呛。
秀春扭头看他,有点担心,她约莫能明白怎么回事,不好说话,起身给陈学功盛了碗鸡蛋葱花汤,让他多喝点醒醒酒。
“姐,姐,二蛋也要。”二蛋把自己的小木头碗递给秀春,露出米粒牙。
秀春哎了一声,给二蛋也盛一碗,摸摸二蛋软乎乎的头发,叮嘱道,“先别喝,再冷冷。”
吃了晌饭,宋乃娥跟两个小辈唠嗑,秀春注意到陈学功有点犯迷糊了,想了想便开口提醒道,“娘,苗苗哥下午还得上班呢。”
宋乃娥恍然,从善如流接话道,“那苗苗你赶紧去上班,春儿就让她在这住两天。”
闻言,秀春忙道,“娘,我打算回泽阳了。”
宋乃娥拉着秀春的手没松开,“这么赶着回去干啥,在这住几天再回去啊。”
秀春不好再叨扰他们,这间裁缝铺面积不大,统共里外两间,里屋就一张床,靠门口放着铁皮炉子,锅碗瓢盆、吃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秀春再留在这,住宿方面就是个问题,大冷的天,她住在这,总不能让张大壮去打地铺吧。
思及此,秀春拍了拍宋乃娥的手道,“娘,南京离泽阳也不算远,我想过来还能再过来,这趟我来得急,没跟我奶说好,等天暖和了我再过来看你。”
听秀春这么说,宋乃娥一时找不到再相劝的话,只好作罢,又拉着秀春说了几句,这才送秀春和陈学功出门。
从裁缝店出来,秀春瞧见陈学功酒劲上来,脸颊通红,不放心道,“苗苗哥,你行不行?要不然我扶着你?”
陈学功摇摇头,笑道,“不用扶,走吧,下午不去上班了,去招待所。”
回招待所,陈学功困得不行了,上楼都是被秀春拽着上去的,也摸不清进的是哪间房,进屋扑上床倒头就睡,任秀春怎么喊都喊不醒。
秀春没了法,只能倒了暖壶里剩的热水,给陈学功擦擦手脸,脱了呢子大衣、鞋子,盖上棉被让他在自己床上睡。
陈学功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再睁眼,屋里黑黢黢的,拉开电灯看看手表,三点多。
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是下午三点多,而是凌晨三点。
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没看到秀春人影,立马开门去隔壁,手都放到门上了,又放下回来,这个点再去敲秀春的门,也是扰她睡觉。
重新躺回床上,两手枕在脑后,陈学功一时半会都没了睡意,想着昨天他有没有失态,一直睁眼到天亮,隐约听见隔壁有了动静,陈学功腾地起床去开门,正好秀春也开了门。
“苗苗哥,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穿件毛衣啊,快进屋穿衣裳!”秀春推他进屋,自己拎了暖壶去楼下打热水。
没几时,秀春拎了暖壶上来了,往洗脸盆里倒热水,喊陈学功来洗手脸。
“苗苗哥,等下你去上班,我就回去了。”
“这么快。”陈学功忍不住嘀咕,觉得这两天过得特别快,他还没回过味呢。
“不能待太久,我跟我奶说了,放寒假就回老家,拖太久她该担心了。”秀春无奈。
洗漱之后退了招待所的房,两人就近在国营饭店吃了早饭,陈学功把秀春送到中央门汽车站,陪她坐等候棚等车。
秀春催他赶紧回去上班,“十点的汽车,还早呢,苗苗哥你快回吧,你放心,没人敢招惹我。”
陈学功忍不住乐,见识过秀春的厉害,陈学功完全相信谁招惹秀春谁倒霉。
让秀春坐原地等一会儿,陈学功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油纸包,一包陈皮干,一包糕点,递给秀春,“春儿,上车之后先别吃糕点,慢慢吃陈皮,记不记得我教你预防晕车的法子了?”
秀春不迭点头,“按内关穴,行啦,我知道了,你赶紧上班。”
依依道别,磨蹭好半天黏在一块的两人才分开。
铁路毁坏,乘车回泽阳的路也不是来时的主干道,一路颠簸,原本四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行了六个多小时,早上十点坐的车,到泽阳汽车站时天已擦黑。
秀春晕晕乎乎的下车,一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任何胃口,陈学功给她买的陈皮干已经全被吃完,糕点倒是一口没动,回到家也没心思吃饭了,喝点热水倒头就睡。
夜里又飘了雪,大早起来胡同里的积雪已经末踝,天阴沉沉的还在下,秀春原本打算收拾行李回老家,眼下只能作罢。
想起行李箱里还有从南京带回来的两只桂花鸭,秀春准备给易真送一只过去。
桂花鸭原本是私人手艺,建国后被纳入国企,南京的国营商店里都有卖,一块五毛钱一只,不要粮票,油纸袋的包装,纸壳上印着韩复兴。
赶着易真下班的点秀春才过去,正好在去家属区的路上碰上她,穿着呢子大衣,四个多月了,还没开始显怀。
“易姐,今天这么冷,你穿太少啦!”
秀春拉住易真的手,意外,“咦,手还挺热乎。”
易真笑道,“孕妇火气大,就穿这些我都嫌热。”
说着,易真又道,“春儿,你快看看我,变丑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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