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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命运重叠,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可输赢的定论又是什么呢?
想了想,穆百里轻叹一声,伸手撩开了她的大红盖头。眉睫微扬,她这扬眸时的温柔,真真极好。她定定的望着他,唇角不经意的挽起淡淡的笑靥。
“你说过,不要盯着一个人看太久。”她话语轻柔,“穆百里,我也是那句话,你可千万不要爱上我,要不然我怕你以后会死在我手里。”
“怕本座会死在你手里?”他一笑,黯淡了天地之色。
赵无忧敛眸,低头一笑,“对啊,你长得这样好看,又是我势均力敌的对手,世上少了穆百里,我赵无忧该是怎样的百无聊赖?我还没见过你最狼狈的样子,还等着你跪地来求我呢!否则,我实在不甘心!”
“赵大人口气这么大,丞相大人知道吗?”他笑问。
四目相对,各自笑靥如花。
若不是知道实情,还真当要以为,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瞧这般容色,这般心智,都是上上等。
攫起她精致的下颚,穆百里俯首噙着,那糯软的唇,带着属于她的独有冰凉,就好像咬了一口那清水粽子。柔软中,夹杂着甜美的滋味。齿颊留香,让人再也无法忘记。
她踮起脚尖,如玉的胳膊,轻轻的圈住他的脖颈。
那一番红烛摇曳,岁月静好,果然令人痴迷。
下一刻,她低头,呼吸微促。
他突然握紧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脚尖离地,顷刻间带她飞上半空。耳畔是呼啸的风,赵无忧一声尖叫,急忙抱紧了他,生怕一松手便会跌下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穆百里却是极为享受,她心惊胆战的惊惧。
“朝着最亮那颗星,就能走出这个迷阵。”他抱紧了她,唇边溢着笑,“最好抱紧本座,否则摔了你,本座可不管。”
她将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胳膊圈紧了他的脖颈,再也不敢松开。渐渐的,仿佛是习惯了,她紧闭的双眼微微打开。
月色清冷,清辉落在二人的身上,撒在脚下那万丈林丛之上,若铺着一层淡淡的银粉,煞是好看。她似乎不那么紧张了,终于抬头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穆百里,其实你穿喜服的样子也不好看。”她低低的开口,将额头贴在他的颈部。
这颈部的动脉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低眉望着她。羽睫垂落,借着月光清晖,他能看到她脸上落着一排极为好看的剪影。风吹羽睫,微微颤动,如此的安静。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当做是回应。
落地的时候,他依旧抱着她。
赵无忧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穆百里的身上有一种未知的力量,能给人以安全感。当然,这得在他不杀人的时候。穆百里若是想杀人,大老远的你就能感觉到属于他的杀气腾腾。
当然,赵无忧目前还没感受过来自于他的杀气腾腾。
但她想着,终有一天!
终有那么一天的!
回过神,赵无忧一愣,“这不是后山吗?”
又回到了原处?
“不,是那人听得咱们说,顺着最亮那颗星星就能走出去,所以他忌惮着本座,当下在变换阵法。很可惜,他师父忘了告诉他,布阵之人最不能做的就是半途而废,半道上换阵法。”穆百里放下她,瞧一眼那石窟洞口,“走吧!”
“去哪?”赵无忧一愣,被他牵着往前走。
“真想留在这儿,与本座拜堂成亲?”他边走边说。
赵无忧心头腹诽:死太监!
他越走越快,她有些追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跟着小跑。她不断的咳嗽着,却也不敢松开他的手。十指紧握,谁也别放手。
突然间,赵无忧瞪大眸子,乍见穆百里骤然转身,一掌击向自己的肩头。
她愣在那里,根本来不及闪躲。
这一掌,约莫会要她的命吧!穆百里下手,从不留情。她想着,这一次死定了,没想到穆百里没有死在自己手里,反而把自己的命折给了他。
这翻脸无情,反复无常的死太监,真小人!
肩头挨了一掌,却没有半点疼痛感,反倒是身后突然分离出一个黑影,重重的甩出去,狠狠的撞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赵无忧听得骨头崩裂之音,身子已被穆百里快速拽到了其背后。
“站着别动!”他眸色冷戾,骤然推开一掌。平地起波,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残云,将这浑浊的世间从中间撕裂开来。这阵法中的空隙,渐渐展露。
他快速将手递给她,赵无忧毫不犹豫的抓住他的手,终于随他冲出了这迷雾阵。
这已经不是后山了,他抱着她飞了那么久,早已飞出了后山的范围。这一大片的林子里,到处是狼嚎,赵无忧握紧他的手,“这是狼谷吧!”
穆百里深吸一口气,“送你回去。”
“素兮那头,帮我说一声。”她也不拒绝。
这狼谷里头,太多狼群,她一个人根本无法进入。有穆百里在,她似觉得什么都不必怕。那种无关风月,无关恩怨的安心,有种莫名的牵绊。
眼见着到了篱笆院前,赵无忧回眸望着站在月光下的穆百里。
不再是一袭红衣,那如火般的喜服,不过是彼此的南柯一梦,是虚幻的阵法中,两个人心里最忌讳的东西。太监娶亲,她穿嫁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阵法,让人看到了内心最恐怖的东西。却成为以后的以后,那无法取代的,虚妄的执念。
穆百里转身走得决绝,没有半点犹豫和眷恋。而赵无忧呢?却站在月光里,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没入幽暗的林子。漆黑一片,取代了曾经的月影清辉,终归结束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抚过胳膊上的伤,唯有清晰的痛楚,才能让她更清楚,自己是谁!
背道而驰,是永远都做不到殊途同归的。
黑暗里,他静静的站着,看着月光下的她,孤单、苍白、消瘦。
她是看着他走的,神情依旧是惯有的淡漠疏离,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浮动。她生来就是这样一个冷冷淡淡的人,因为她的病不能情绪太激动,所以注定此生,她不会有大喜大悲。
她转身的时候,没有眷恋。
布衣少年,朝堂肱骨,褪下官服也不过是个娇颜病弱。可她从未要求任何人的庇护,坚强得仿佛不需要任何的铠甲与护盾,她自身就是铠甲。
多少女子,靠着容貌与妖娆的手段,得到皇宠而成就自身。她明明有这样的资本,却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想来这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勇气走下去的。
轻叹一声,穆百里转身。
一个隐没与黑暗中,一个藏身于凉薄月下。
赵无忧回去的时候,不自觉的走进了妞儿的房间。小丫头睡得很浅,门一开一合,她自然就醒了。挣扎了一下,她想起身。
赵无忧快人一步坐在床边,轻轻的将她搀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如此一来能让孩子舒服一些。
“大哥哥,你回来了?”小丫头面色苍白,但总算恢复了少许神智。温故说,她的疫症已经控制住了,也就是说,温故的药对她起了效果。
过不了多久,妞儿就能跟寻常的孩子一样,又能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玩了。
赵无忧低低的应了一声,“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妞儿摇着头,“大哥哥,我不喜欢一直睡,你还跟我讲讲故事吧!上次那个故事,我觉得很好听,妞儿很喜欢。”
闻言,赵无忧心头微凉。她原就不会讲故事,对着旁人,她或许能胡诌一通,但是对着这个孩子,她觉得汗颜,有些话卡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那是骗你的。”她低低的开口。
妞儿笑了一下,“故事本来就是骗人的,可我还是觉得大哥哥说得很好。等妞儿的身子好了,妞儿也得跟大哥哥一样努力。大哥哥答应过我的,要教妞儿读书写字。”
赵无忧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好!大哥哥说话,算话!”
“那大哥哥继续给我讲故事吧!”妞儿的身子有些轻颤,连话说都显得很吃力。
“好!”赵无忧点点头,“大哥哥就给你讲个很遥远的故事。”
妞儿垂下眼帘,“大哥哥……真好!”
“在很多年之后,这个世界会变得很美好。那儿没有奴隶,也没有皇帝。在那里,一个男人只会有一个妻子。那里有四个轮子的车子——”
妞儿睁开眼,“大哥哥,是马车吗?”
“不,是汽车,还有火车和飞机。”赵无忧容色苍白,“人可以坐在上面,飞上天空,能看到白云看到蓝天。”
“可是大哥哥,娘说,只有会功夫的人,才能飞上天,像风筝一样。”妞儿气息奄奄。
赵无忧笑了笑,“在那个年代,没有武功也能飞。”
妞儿的额头滚烫,“我好想、好想去大哥哥说的那个年代,好想……”
声音,越发孱弱。
赵无忧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孩子的身子滚烫得吓人。她慌了,这辈子没照顾过别人,哪里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孩子。慌慌张张的将孩子放下,赵无忧疯似的冲出房门,“来人!来人!”
狗子正在给妞儿煎药,听得喊声,当下急急忙忙的冲过来,“如初公子,你回来了?”
“妞儿发烧了,她身子滚烫,快去找温故!快!”赵无忧的脚程肯定没有狗子快,此刻她自己也已经精疲力竭,哪有气力再跑来跑去。
狗子当即放下药,撒腿往外跑。
尚书府与东厂的马队赶到,那些瓶瓶罐罐的都被搬到了狼谷。影卫统领乍见赵无忧回来了,当即行礼,“公子,您没事?”
赵无忧坐在篱笆院门前的台阶上,面色苍白得厉害,“都处置妥当了吗?”夜风吹着,她不断的咳嗽,却已渐渐的恢复了理智。
“是!”影卫统领手一挥,将这些瓶瓶罐罐的都往篱笆院内送,“按照公子的吩咐,东西都带回来了,到时候温大夫可以好好检查一下。”
“知道了,素兮呢?”赵无忧勉力起身。
“公子失踪,素兮姑娘在后山查找。”影卫统领俯首。
“都回去吧!”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而望着在旁伫立的陆国安,“你也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陆国安会意,赵无忧固然是聪慧的,有些东西的确不该说破。行了礼,陆国安让人把东西都送进去,二话不说便离开了狼谷。
马队离开之后,整个狼谷又安静了下来。
卓雷站在她跟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妞儿又发烧了,我让狗子去找温故。”赵无忧低低的开口,虚弱的坐在门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现在我却觉得无能为力。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我长这么大,很少有这样的挫败感。我不懂得照顾人,一直都是被照顾。”
“当所有的理所当然,突然间变了模样,你会变得手足无措。当一个人习惯了冷漠无情的时候,对于那些人世间残存的温情,会变得格外的渴望。可在渴望之余,又是极力的抗拒,那种矛盾中的挣扎,太痛苦。害怕失去,是一种很可怕的心魔。”
卓雷一脸茫然的望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眸色幽沉,“听不懂就对了,有些话我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语罢,她瞧了一眼纵身落在自己跟前的温故。
温故也顾不得其他,抬步便进了房间。
卓雷也跟着往里头走,回头又看了一眼伫立在院子里的赵无忧,“不一起进去吗?”
“你们进去吧!”她并不打算进门,反正她也不懂得如何照顾人,进去也只是添乱罢了!她在反省,什么时候对别人的性命,如此在乎了?
这是不对的!
负手而立,饶是布衣,亦不改眉目间清冷,以及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房间内,突然传来温故的一声喊,声音急促而焦灼,“妞儿!”
心,骇然颤了颤。袖中五指蜷握,赵无忧重重合上眉眼,身子绷直。下一刻,她毅然转身,疾步朝着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