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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生得如此容貌的,总归是养尊处优的。毕竟她这身皮,肉还得换来那些王孙公子的青睐。
所以,必须好好保养。
赵无忧蹙眉,若有所思的望着穆百里,徐徐坐下。
穆百里道,“坐过来。”
还要怎样坐过去?已经比肩而坐了,难不成还得坐他膝上?这样矫情的事儿,可不是她赵无忧能做得出来的。
她一动不动,他干脆起身,突然将她抱起,当真抱在了膝上。
赵无忧心惊,“穆百里你有完没完,没看到这么多人吗?”
“奴才罢了!”他回答得凉薄,一手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单手裹着她冰冰凉凉的柔荑。那温热的指腹不紧不慢的在她手背上摩挲着,好似极为享受这样的光滑与细腻之感。
她坐在他膝上,像个孩子般被他紧拥着。
一声叹,尽无奈。
太监们全部跪在那里,谁也不敢抬头。这一尊尊泥塑木雕,其实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而陆国安对于穆百里与赵无忧的相处方式,早已习惯。如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柔姬身上。
“说吧!”陆国安冷道,“王大人让你过来,到底是何用意?”
柔姬哭诉,“都是王大人的主意,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被他派来,伺候督主的。”
“还有呢?”陆国安音色陡沉。
柔姬继续道,“还有就是,王大人得知赵家与东厂素来不睦,所以想借着美色,离间两位大人。”
赵无忧一愣,“这么做,对王唯庸有什么好处?”
“我真的不知道那么多,我只是奉命行事。咱们这些风月女子,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只要伺候好诸位爷,什么都不会问的。”柔姬哭得楚楚可怜。
这细皮嫩肉的,如今已是千疮百孔。
穆百里没有吭声,陆国安便拿着燃香再次上前。
“不不不。”柔姬惊惧,“不要,我说!”
赵无忧叹息,王唯庸识人不明,柔姬这叛徒,怕是要当得彻底了。
听得柔姬哭着说,“王大人不想让两位大人插手云华州瘟疫一事。”
“这是为何?”陆国安问。
柔姬道,“因为——因为——瘟疫爆发之初,平临城内发生过动乱,有刁民暴乱。此事我想着也瞒不过你们,你们既然能猜到我是王大人派来挑唆的,想必也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暴乱之事,穆百里提过,所以赵无忧是知情的。
“这恐怕不是寻常的暴乱吧!”赵无忧道。
柔姬泪流满面,“这暴乱的头子,便是知府衙门的教头,所以王大人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朝廷知道势必怪罪。没了法子,只好让我来——来哄着两位大人,避免你们着手调查卓雷的事。”
“卓雷?”赵无忧品咂着这个名字。
穆百里说过,这个卓雷就是暴乱的头,是知府衙门的教头。赵无忧随即问,“身为公门中人,为何要领着老百姓造反暴动?”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风月女子,知道的我都说了,其他的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柔姬泣不成声。
看这种情况,似乎她所言不虚。
这卓雷到底是为何要暴动,的确令人费解,恐怕还得问一问王唯庸。可王唯庸此举,无疑已经说明白了一切,他不可能实话实说。
王唯庸毕竟是朝廷命官,若他一口咬定不知情,谁都拿他没办法。就算到了皇帝那儿,你东厂抓人也得有个罪名,何况还是知府,官阶不低。
“你觉得,这是实话吗?”穆百里笑问,一双温柔的眸,带着几分幽邃,轻飘飘的落在赵无忧身上。
实话?
赵无忧轻笑两声,“所谓实话,就是说尽了你想知道罢了!可是很显然,咱们想知道的太多,而她不知道的也太多了。”
“不不不,我说的都是实话。”柔姬泣不成声,“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真是一点都不知情。”
“不知情?”赵无忧笑了笑,回望着穆百里,“你觉得呢?”
“带下去吧!”穆百里道。
语罢,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走出了门。
赵无忧心惊,“你要干什么?带我去哪?”
“回你的房间。”穆百里煞有其事,“那不成你要与本座,睡那张床?”
那床?她肯定是不要睡的。
“柔姬怎么办?”赵无忧问。
“赵大人还真能怜香惜玉,怪不得京城女子,一个个对赵大人,都趋之若鹜。”说话间,他一脚踹开了房门,径直将她抱进去。
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合上。
放下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卸下她脸上的皮面。
“这东西戴久了,对身体不好!”穆百里做得很细致,湿润的帕子一点点的擦去她脸上的胶痕。
赵无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难怪人家说,认真的男人最动人。果不然,他这般谨慎处置的神色,配上他那风华无双的容脸,愈发的蛊惑众生。
“难道本座没教过你,不要盯着一个人看太久吗?”穆百里在水盆里洗了手,“看的太久,自己便出不来了。懂吗?”
“你这是在警告我,别爱上你。”赵无忧笑得凉凉的,“督主这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穆百里没有吭声,又捏着她的下颚,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信再无胶痕,总算放了心。
“你让温故去杨柳村,到底是何用意?”赵无忧问。
他就知道,她会问这个,是故早就有了准备,“说了是来治理瘟疫的,自然得有所动作。有个免费的大夫,何乐而不为呢?”
“可他是我请来的。”赵无忧瞧了他一眼,“当初要杀他的,是你。”
“他不是没死吗?没死就得去给人瞧病,难道这不是他作为大夫的职责吗?”穆百里反唇相讥,“赵大人小气了?”
赵无忧呵笑两声,“何止是给人瞧病,依我看,督主如今是想让温故帮我开路,帮我铺好路子打入暴民内部。穆百里,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不想再猜来猜去。”
她轻咳着,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
被藏在皮面下一日,这容脸更是白上了几分。
穆百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不管发生什么事,赵无忧觉得窝在穆百里的怀里,还算安全。天塌了,也得先压死他。所以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想,光顾着睡便是!
有时候赵无忧心想着,难不成穆百里便是那个让自己安枕无忧之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荒诞,这样一个满腹城府的死太监,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这平临城里有一项产业是发展得最好的,那便是花街柳巷一条街。柔姬便是从里面出来的,而里头最负盛名的便是“眠花宿柳阁”!
里头的姑娘,一个个水灵得就跟粉团捏的一般。一个个花容月貌,那光滑细腻的肌肤,仿佛能掐出水来。那纤纤柔柔的腰肢,仿佛盈盈一握,便能当场折断。
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别以为沦落风尘,就光顾着卖身滚床单,这实打实的技艺才是竞争之道。男人喜欢漂亮姑娘,这没错!可男人也喜欢温柔似水的,更喜欢多才多艺的。
若一个姑娘生得漂亮,多才多艺还温柔似水,上得床下得堂,又不求名分,只求财帛,换红颜一笑。那些个富家公子,谁不愿一掷千金呢?
雅阁之内,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全然不似外头的人心惶惶。这害怕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乐一乐,反倒能忘了那些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
“来!”富家公子推杯换盏,“把雪兰姑娘给我叫上来。”
可老鸨却说,“雪兰姑娘正在陪贵客饮酒,还望公子!”
这富家公子便不依不饶,推开老鸨就骂骂咧咧的去找。
听说这位雪兰姑娘貌若天仙,肤若白玉,这盈盈舞姿更是曼妙绝伦,无人能比。只不过见过她的少之又少,在这眠花宿柳阁内,雪兰姑娘是花魁娘子,也是老鸨精心藏着的宝贝疙瘩。
见过她的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至于这雪兰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确实没人知道。听老鸨说,她是从年前来的,到底是从哪儿来,老鸨也不知道。
富家公子撞开门,借着酒劲走进去。老鸨拦不住,却也不敢再进门。
这是雪兰姑娘的房间,便是老鸨都不敢轻易踏入。
房内,桐木古琴,带着微颤的琴音,低低沉沉。那轻纱帷幔后面的女子,始终没有说话,依旧熟视无睹的拨弄着琴弦。
“雪兰姑娘?”富家公子低低的喊着,一脸欣喜的拨开层层帷幔,冲向她。
蓦地,有个黑影从门后突然窜出来,一拳便打在了公子哥的脸上。疼痛的哀嚎快速响起,而后那人便如同沙包一般,被丢了出去。
“公子放心,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与雪兰姑娘!”黑衣蒙面的男子快速走出房间,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带上。
从始至终,琴声未断,那位雪兰姑娘始终不曾路面。
烛光里,有蓝衣少年负手而立,横眉冷对,面目无温。这少年眉目间与王唯庸生得相似,浓郁的剑眉之下,一双冰冷的眸,透着几分情,欲,几分邪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公子还不走吗?”帷幔后头,传来雪兰姑娘轻轻浅浅的声音。
“你跟我一起走!”少年开口。
帷幔后头,她轻笑一声,“若我想走,必不会等到现在。我不会走,你也带不走我!”
“那我就杀了你。”他低低的说着,狠戾无温的话语。
琴声,戛然而止。
风影摇动,帷幔后头的女子徐徐起身,声音不似方才的温柔,“王公子真爱开玩笑,雪兰何德何能,能劳烦王公子亲自动手。”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他冷了眉目,袖中拳头紧握。
“不跟!”她绝然,“我今日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不管是谁来,我都不会跟他走。你死了这条心吧!王大人亲自派人送你出城,你何苦还要回来。既然走了,就该走得远远的。咱们这平临城已经不太平了,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我王少钧想要的女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是谁?
当然是王唯庸的独养儿子,王少钧!
雪兰音色低沉,“我不想走,谁都奈何不了我。”
“是吗?”王少钧突然脚下一动,快速行至帘后。哪知等他到了那儿,早已没了雪兰姑娘的踪迹。心下一惊,陡然抬头,视线顿时一片漆黑。
微弱的光,最终回到他的眼睛里。
他倒伏在地,身上疲软。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看到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过。他知道,那便是她。那个一眼倾心,便再也割舍不掉的女子。
那个女人,有着倾世容貌,也有着无法融化的冰冷之心。她仿佛冰做的,话语间带着笑意,可脸上从没有笑容。她不会笑,也不懂得笑。
绣花鞋停留在王少钧跟前,他看不见她的脸,却能听到她清晰的声音,“回去吧!再也不要来了。我是不会走的!”
“为什么?”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王少钧还是要问。
“因为——”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在找一个人,再过一阵子,我若还是找不到他,我便去下一个城镇。一直到,找到他为止。”
轻叹一声,雪兰缓步走出房间。
不多时,便有人快速进门,将王少钧带走。
她穿得单薄,却丝毫不见冷,孤身坐在屋顶。一片竹叶,吹奏出悲凉之音。今夜是满月,月色清冷,若轻纱薄雾般笼着她。
倾城之色,却有着寻常人难解的愁绪,凝上眉头。
她叫雪兰,她在找一个人,找一个不知身处何方之人。瞧一眼纷乱的平临城,这些惊恐与死亡,都跟她没关系。时间一到,她就会离开,去下一个都城。
轻叹一声,夜色正浓。
第二天的阳光却很好,落在身上暖暖的。好在这一次,赵无忧不必再带着皮面,而是——直接被穆百里送到了泗北山一带。
温故在那里等着她,阎王爷也在那里等着她。
赵无忧揉着眉心,瞧着自己这一身粗糙的麻布衣,头上还带着方巾,和着她那病怏怏的孱弱姿态,像极了赶考落榜的穷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