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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沉默。
“这两个问题并不一样，但是却有些相似。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准确说明，灵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灵魂这东西，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全面而准确的定义。只有某些艺术家们，会下一些艺术性的定义。”
“说起来，灵魂和肉体其实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尽管对灵魂的研究还流于表面，但灵魂是流动的，灵魂和外界有着某种类似自然界中的物质交换的，人类无法准确检测的交换却是可以肯定的。”
“也就是说，灵魂也有着某种类似于肉体新陈代谢的过程，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一段时间之后，整个灵魂都替换了之后，那这个人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吗？”
“没人会说不是，对吗？说到底只是灵魂的构成元素变了，这个人的内在，性格，等等灵魂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发生变化。那么如果之前那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我们会认为这个人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吗？不会，但我们并不会把他当作另一个人，我们会说他变了，或者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但他依然是他，他不再是以前的他，但没有人会说他是冒牌货，对吗？”
夜停顿了一下，似乎刚才说了这么多让他消耗了相当的体力一般，他一直观察着蕾娜的脸色，看到雷娜的表情从困惑到理解。
“那么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那个被某个神以无上权能制造出来的孩子，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孩子呢？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不是，因为原来的孩子已经死了，这个被制造出来的，是个冒牌货！”
蕾娜沉默。
“这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被制造出来的那个孩子，和之前的孩子的差异，事实上比一个普通人间隔一个星期前后的差异还要小。可大多数人都会对后者的差异视而不见，而认为前者只是个冒牌货。”
“问题出在哪呢？”夜向蕾娜问道，蕾娜明白夜这一次是希望听到自己的答案。
“因为人类的认知，灵魂是唯一的，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在灵魂湮灭之后，被造出来的孩子即使和原本一模一样，也会被认为是不一样。”蕾娜苦涩地道。
“没错，而人的一项根本属性就是社会性，当别人认为这个孩子是冒牌货时，他自己即使不认为自己是冒牌货，也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这会扰乱他的自我认知，他与原来那个孩子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夜嗤笑一声，“然后那些人就会高呼‘看呐，这家伙就是个冒牌货！’然后再次强调灵魂是唯一的，是不可复制的，即使是拥有无上权能的神也不能在某人灵魂湮灭之后复活他。”
“但这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改变人的看法。”蕾娜急忙道，“让人们意识到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差异，那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啊。”
“是的，只要能够改变人的看法这个问题就能轻易解决，但，告诉我，蕾娜博士，你觉得这种看法是能够轻易改变的吗？”夜反问道。
蕾娜沉默了，这当然很难改变。
夜接着道：“但即使大多数人的看法难以改变，那个孩子的困境也并非无法可解。”
“改变大多数人的看法很难，但改变一部分人的看法却并不困难。如果那个孩子的父母，亲友，都认定那个被制造出来的孩子就是原来的那个孩子，情况会怎样？”
蕾娜愣住了。
“也许那个孩子的生活还会艰难，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会鼓励他，支持他，那么再大的艰难，他都会坚持下去，其他人的不认同对他就无所谓了，不是吗？更何况现在人类对于公民的认定是拥有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灵魂。那个孩子也可以获得合法的身份，那么这个孩子，至少获得了正常活下去的可能性了，不是吗？”
夜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蕾娜的眼睛问道：“那么蕾娜博士，您觉得对我而言，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夜，谁的看法最重要？”
“梦。”蕾娜回答，语气中有些困惑，似是不知道夜为何要谈到这些，然后问自己这个问题。
“蕾娜博士，你对梦现在得状态了解多少？”
蕾娜想了一会，然后说道：“她似乎对你心怀愧疚，而且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你受伤。”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听着夜，这很正常，你非常强大，即使现在这个样子，在实验室的时候你也非常强大，不仅仅是力量，还有知识，梦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是不完整的，在你面前她肯定会感到自卑。而自卑的情绪产生以后，你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她会产生自责就很正常了。”
“蕾娜博士，我今年多大了？”夜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如果算肉体年龄的话，应该是十四岁。但是如果从我诞生开始算呢？八岁，是这个数字吧？而梦应该和我一样。”
“可你们不能以普通人的年龄标准来评判。”
“是的，你说的没错，正常来说我们生来就应该拥有过人的能力与智慧，对吗？”
“但结果并不正常对吧？”夜露出了一个玩味的表情，“我不知道方舟对实验室里的情况了解有多少，但是我刚诞生的时候，没有自我意识这点，您应该是清楚的对吧？”
“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没有，只是推理而已。”夜摇头，“梦再对我用牺牲仪式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部分记忆，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当时我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偶一般，是梦的呼唤让我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对吗？”
“看样子我和梦还有着更深层次的羁绊，不过那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问题。你们最初的目的只是把我制造出来，然而制造出来之后不知为何我没有自我意识，虽然有灵魂，但没有自我意识就无法进行交流，你们的目的也无法达成，然后你们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造一个我的伴侣出来，这就是梦，但梦是有缺陷的，所以你们打算回收她，但在回收的路上，她唤醒了我，所以你们就没有在回收她，说到底本来你们的目的就是让我产生自我意识，既然梦已经做到了，那么回收不回收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以我当时的情况，将梦回收作为资源也不不可能得到我的同意。”
“事实上，在引到联邦建立了实验室之后，方舟对实验室的实际控制就减弱了，你相关的一些研究都是联邦的科学家负责的，方舟并没有直接干预。你分析的过程没错，但用伴侣唤醒你的自我意识并不是我们的方案，是詹姆斯提出来的，当时他只是一个实验助手，在所有人束手无策时，他提出了这个方案，方案成功了，虽然过程和预想的有些不同，但詹姆斯依然借此成为了你的负责人，全权负责你的相关研究。”
“所以诺依才把他找来了是么，但这和我要说的事情关系不大。即使对实验室没有实际的控制，梦的情况你们应该也清楚才对。她最初和我一样，没有产生自我意识，呼唤我的那一声之后就成了和之前的我一样的人偶一般。之后经过我的照顾，她的自我意识觉醒了，接下来才是重点。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拥有完整的人格，但梦的人格可以说是不完整的，在实验室的几年她并没有像普通人的孩子一样建立正常的人格，她对我有极大的依赖性。也许当时的我考虑过帮助梦建立独立的正常人格，但因为某些原因这个过程被无限推迟了。而我又，又在那时，好吧，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所以梦直到现在都没有建立独立的人格，而这几年，她的情况，让我猜猜看，她应该没什么朋友，只是埋头锻炼自己的力量，执著到了几乎病态的地步，我说的没错吧？蕾娜博士，你们应该有监视梦的情况才对。”
“你说的没错。”蕾娜苦涩地道，她已经大概猜到了夜接下来的话了。
“现在，咱们还回到那个孩子的问题上，如果那个孩子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友，只有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弟弟，一个甚至无法理解死亡是什么的弟弟，那么，那个孩子和他的弟弟会怎么样？”
蕾娜陷入了沉思，良久，越想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凝重。